资源娱乐
首 页
购买会员
联系网站
会员中心
第九章

接下来的两天拳击手待在自己厩内足不出户。猪们捎来了他们从浴室药箱里找到的一大瓶粉红色药水,由紫苜蓿每日两次饭后喂给拳击手喝。晚上她靠卧在拳击手厩内跟他说说话,本杰明则给他轰苍蝇。拳击手坦言对于所发生的事并不觉得太遗憾。倘若他恢复得好,也许可以指望再活三年,所以他期盼着彼时他将在大草场的角落里安度自己平静的晚年。那将是他第一次有闲暇学文化,益心智。他说自己打算把有生之年用于学认A,B,C,D之后余下的二十二个字母。

不过,本杰明和紫苜蓿只能用收工后的时间来陪伴拳击手,而一辆大篷车却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拳击手拉走了。当时动物们正在一名猪工头的监督下给圆萝卜锄草,蓦地大吃一惊地看到本杰明从农场居住区方向奔跑过来,一边发出把嗓门扯到最高极限的驴叫。这是大家头一回看到本杰明如此激动——也难怪,无论哪一位看到本杰明撒蹄狂奔,肯定都是头一回。“快,快!”本杰明拼命喊叫。“赶快过来!他们要把拳击手拉走!”动物们不等猪工头发令,一齐撂下手上的活跑回居住区。果然,院子里停着一辆由两匹马拉的大篷车,它的车身上不知写着什么字,驭者座上坐着一个头戴低顶圆礼帽、长得贼眉鼠眼的汉子。而拳击手的马厩却是空的。

动物们把大篷车团团围住。“再见,拳击手!”大家齐声喊道。“再见!”

“笨蛋!全是笨蛋!”本杰明怒喝道。同时绕着他们大吵大跳,还连连往地上跺着他的小蹄子。“笨蛋!难道你们没瞧见车身上写的是什么?”

动物们暂时停止嚷嚷,只听到有谁发出示意肃静的嘘声。慕莉尔开始拼读上面的单词。但本杰明把她推到一边,并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念道:

“‘阿尔弗雷德•西蒙兹,屠马兼熬胶,住维林敦镇。经销兽皮和骨粉。可为养犬客户送货上门。’你们可懂得那是什么意思?他们要把拳击手拉到屠马作坊去!”

所有的动物顿时发出一片恐怖的号叫。就在这个当口儿。驭者座上那个汉子往马身上猛抽一鞭,大篷车驶出院子开始轻快地小跑。动物们一齐跟上去,扯开最大的嗓门竭力呼喊。紫苜蓿从动物堆里挤到最前头。大篷车开始加速。紫苜蓿试图抖擞她粗壮的四肢,把速度提到飞跑,却仅仅达到慢跑。“拳击手!”她大声喊叫!“拳击手!拳击手!拳击手!”直到此刻,拳击手似乎听到了车外的喧哗似的,他鼻梁上抹着一道白色的那张脸,才出现在大篷车背后一扇小窗口。

“拳击手!”紫苜蓿惊恐万分地喊道。“出来!快出来!他们把你拉去是要你的命!”

所有的动物也都跟着紫苜蓿一起喊叫:“出来,拳击手,快出来!”但大篷车已越跑越快,即将把动物们甩掉。不知道拳击手是不是明白了紫苜蓿向他呼喊的意思。但稍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从窗口消失了,接着可以听到大篷车里边马蹄击鼓一般蹬踏车身的巨响。他在努力为自己踢开一条出路。想当年拳击手的蹄子只消挥上几拳踢上几脚,早就把这辆车拆成只能做火柴杆子的碎片了。然而,嗐!他的力气再也不在他的身上;转眼间,马蹄击出的鼓点越来越微弱,终于听不见了。动物们在绝望中开始呼吁拉大篷车的那两匹马停下来。“同志们,同志们!”他们苦苦哀求。“不要把你们自己的兄弟拉去送命!”但是那两头愚蠢的畜生实在太无知,哪里搞得清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只见他俩两耳向后一抿,反倒加快了脚步。拳击手的脸再也没有出现在小窗口。倒是有动物想到过赶在马车之前去把有五道闩的大门关上,可是太晚了;才一眨眼的工夫,大篷车已经出了大门,迅即沿着大路去远直至消失。从此再也没有谁见到过拳击手。

三天后,上面宣布拳击手已在维林敦医院里去世,尽管他得到了一匹马所能得到的种种照料。是吱嘎来把这一消息向其他动物宣布的。吱嘎说他在拳击手弥留之际的最后几个小时一直守护在侧。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令我感动的场景!”吱嘎说着举起他的一个蹄子抹去一滴眼泪。“我在他的病床旁边一直守到他咽气。临终前,他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对我附耳低语,说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走在风车竣工之前。‘前进,同志们!’他贴在我耳边说。‘以造反的名义,前进。动物农场万岁!拿破仑同志万岁!拿破仑永远正确!’这是他最后的几句话,同志们。”

说到这里,吱嘎的神态陡然一变。他沉默片刻,两只小眼睛把怀疑的目光从这一边扫到另一边,然后继续发言。

他说,据他了解,在拳击手离开农场时,一个荒唐而又恶毒的谣言曾经得到传播。某些动物注意到,接走拳击手的大篷车标有“屠马”字样,竟然一下子得出拳击手被送到屠马作坊去了的结论。吱嘎说,简直难以置信,无论什么动物怎么可能糊涂到这种程度。“按说,这些动物对他们敬爱的领袖拿破仑同志应该有更深的了解,难道不是吗?”吱嘎气愤地大叫大嚷,同时频频摆动他的尾巴,不断地跳来跳去。他说解释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大篷车先前是屠马夫的财产,后来卖给了兽医,而兽医还没来得及把老名字涂掉。误会就是这样引起的。

听了这番话,动物们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及至吱嘎继续讲了更多有关拳击手临终情形的生动细节,他在医院里得到何等无微不至的关怀,好些昂贵的药品都是拿破仑付的账,根本不考虑价格,等等——动物们最后的一些疑虑也都烟消云散,他们对自己同志的死所感到的悲伤,也由于想到他至少死得很幸福而得到缓解。

拿破仑亲自出席了随后的星期日集会,并且发表了一篇悼念拳击手的简短演说。他说,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把他们已故同志的遗体运回农场安葬,但他已下令用宅子花园里的月桂枝做一个大花圈,送去放在拳击手的墓上。数日内猪们还准备举行一次怀念拳击手的宴会。拿破仑在结束他的演说时引用了拳击手心爱的两句格言。“‘我会更加努力工作’和‘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这两句格言,”他说,“我奉劝每一只动物最好都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座右铭。”

到了预定举行宴会的那天,一辆生鲜食品商的送货马车从维林敦驶来,把一个大板条箱送到农场主宅内。那个夜晚宅子里唱歌声喧闹异常,随后传来的声音像是一场激烈的吵架,临了在十一时许则是乒乒乓乓砸碎玻璃的可怕声响。第二天中午以前,宅子里毫无动静,谁也没有起身,但有风声传来,说猪们不知打哪儿、通过什么手段搞到钱以后又买了一箱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