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派尔斯怎么说呢?”大夫问;他在这故事开始以后不久就回到房间里来了。
“詹姆·斯派尔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什么也不说,”探员继续讲下去,“他留神听着所有的动静,可是别人看不出来;这表明他确实在行。一天早晨,他走到酒吧柜后面,掏出他的鼻烟盒,说:‘契克维德,我已经查出偷东西的人了。’契克维德说:‘真的吗?哦,亲爱的斯派尔斯,只要让我出了这口气,我死也瞑目!亲爱的斯派尔斯,那坏蛋在哪儿?’斯派尔斯向他敬了一撮鼻烟,说:‘够了!别装蒜啦!事情是你自己干的。’确实是他干的;他借此捞了不少钱呢。若不是他那样卖力把假戏真做,这件事永远不会被人识破;他演得过火了!”勃勒瑟斯先生放下酒杯,喀啷一声把手铐锁上。
“真有意思,”大夫说。“现在,如果你们二位方便的话,可以到楼上去了。”
“只要你方便,先生,”勃勒瑟斯先生应道。于是,两名探员紧跟着洛斯本先生上楼到奥立弗的卧室里去。翟尔斯先生手持烛台走在前面给他们一行照路。
奥立弗刚打过一个盹儿,但他的面色却更难看,热度比先前升得更高。他由大夫扶起来勉强在床上略坐片刻,对两位陌生人看看,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像一点也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或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孩子,”洛斯本先生声音不高、但很激昂地说,“因为顽皮无知,闯到这儿后面某先生的庄园里,被弹簧枪(1)打伤了;今天早晨他到这里来求救,不料这位现在手里拿着烛台的先生立刻把他抓起来,异想天开地当他盗贼对待;作为一个医生,我可以证明,他使这个孩子的生命遭到了严重的危险。”
当翟尔斯先生被这样介绍给他们两位的时候,勃勒瑟斯先生和达夫先生向他瞧了一下。莫名其妙的仆役长睁大眼睛看看他们,又看看奥立弗,再看看洛斯本先生,那种惊慌和困惑兼而有之的表情可笑极了。
“我想,你不准备否认事实吧?”大夫说着,同时小心翼翼地让奥立弗重新躺下。
“我完全是出于——出于一番好意,先生!”翟尔斯答道。“当时我真的以为他就是那个孩子,否则我决不会跟他过不去。我不是冷血动物,先生。”
“你当时以为他是哪一个孩子?”探员中资格较老的一个问。
“我以为他是盗贼带来的孩子,先生!”翟尔斯回答说。“他们肯
定带着一个孩子。”
“好!那末你现在还以为是这样吗?”勃勒瑟斯问。
“以为怎样?”翟尔斯傻乎乎地望着审讯者问道。
“是不是还以为他就是那个孩子?笨蛋!”勃勒瑟斯先生不耐烦地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翟尔斯哭丧着脸说。“我不敢起誓作证。”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勃勒瑟斯先生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可怜的翟尔斯答道。“我不认为他就是那个孩子;对,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不是。你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家伙是否喝醉了,先生?”勃勒瑟斯转脸向着大夫问道。
“你啊,真是个十足的糊涂虫!”达夫带着极度的轻蔑冲翟尔斯先生说。
在以上这番简短的对话过程中,洛斯本先生给病人诊了脉;现在他从床畔的椅子里站起来说,如果两位探员对这件事还有什么怀疑的话,不妨到隔壁房间里去把布立特尔斯叫来问一问。
按照这个建议,他们来到隔壁一间屋子。被叫到那里的布立特尔斯,把自己和他那位可敬的上司卷进了比先前更加矛盾百出、更加荒谬绝伦的一团乱麻,除了证明他自己的头脑糊涂透顶这一事实以外,没有使任何一件事情得到澄清。不过他声明,此刻即使把确实是贼的那个孩子放到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他之所以把奥立弗当作那个孩子,仅仅因为翟尔斯先生如此说;而翟尔斯先生五分钟前已在厨房里承认,他开始感到非常担心——担心自己莽撞了些。
除了其他种种异想天开的臆测外,这时有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翟尔斯先生究竟有没有开枪打中任何人?在检查了与他昨夜用过的那支配对的另一支手枪以后,发现里边除火药和牛皮纸填弹塞外,并未装上具有杀伤力的东西。这一发现使每个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有大夫不在此例,因为就是他在大约十分钟之前把弹丸取了出来(2)。但是,受到震动最大的还是翟尔斯先生自己。他由于担心自己可能使一个同类受到致命伤,已经苦恼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他急切地抓住这个新的设想不放,简直到了爱不忍释的程度。最后,两名探员不再为奥立弗多伤脑筋,就让丘特西的警察留在宅内,自己到镇上去过夜,说是明天早晨再来。
第二天早晨,传来一个消息,说有两个男人和一个男孩被关在金斯敦的监牢里,他们前天夜里因为形迹可疑而被拘捕。勃勒瑟斯先生与达夫先生于是前往金斯敦。不过,所谓的形迹可疑,经调查可归结为一个事实:他们被发现睡在一个干草垛下。这虽然是一大罪状,却只能处以监禁;根据英国法律的仁慈观点及其对王国全体臣民的博爱精神,在缺乏其他证据的情况下,这一事实不足以判定睡觉的人犯有使用暴力的夜间盗窃罪,也就不应处以极判。勃勒瑟斯先生与达夫先生只得空手而回。
简而言之,经过进一步审问,费了许多口舌,地方法官才欣然准许梅里太太和洛斯本先生联名保释奥立弗,但必须随传随到。勃勒瑟斯和达夫得了两个畿尼的酬劳返回伦敦,但他们对此案的看法却有分歧:达夫先生对全部情节加以深思熟虑的结果,倾向于相信这一未遂的夜盗案是家猫裴特所为;勃勒瑟斯先生则在同等程度上倾向于把这一功绩完全归于大烟囱——伟大的契克维德先生。
其时,在梅里太太、露梓和心地善良的洛斯本先生齐心合力照料下,奥立弗开始逐步恢复健康。如果说,发自肺腑、充满感激的热烈祈祷会上达天听的话,(否则祈祷还有何用!)那末,这个孤儿为他们祈求的天恩已注入他们的心灵,化为平静和幸福。
【注释】
(1)指暗设在私人庄园内的一种火枪装置;当局并不禁止采用这种办法对付偷猎者。
(2)旧式的手枪每发一枪即须另装火药和弹丸,翟尔斯备有两支装上弹药的手枪,一支被用来打中奥立弗后尚未另装弹药。大夫偷偷地把另一支手枪里的弹丸取走,以此证明翟尔斯的两支手枪当时都没有装上弹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