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是来到这样一个可爱的去处。奥立弗从小在邋遢的人群中,在喧嚷和吵骂声中长大,现在他仿佛开始了新的一生。蔷薇和忍冬挨着别墅的墙垣,常春藤盘绕着树干,园中散发着花儿的幽香。附近有一座教堂小公墓,那里没有高大难看的墓碑,但遍布着新草和绿苔覆盖的不起眼的坟茔,村里人作古后便在这底下长眠。奥立弗经常在那里徘徊,想到葬着他母亲的荒冢,有时坐下来偷偷地哭泣;但是当他举目仰望头上深邃的穹苍时,就不再想象她还躺在地下;虽然也为她伤心落泪,却不感到痛苦。
这是一段幸福的时光。白天宁谧而安静,夜晚也不会带来恐惧或忧虑:既尝不到幽囚之苦,又无须同坏人周旋;只有愉快和幸福的念头。每天上午,他到住在小教堂附近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那里去,跟他学读书写字;那位老先生说话是那么和气,对他是那么悉心教导,使奥立弗觉得无论怎样努力使他高兴都不算过分。接下来他同梅里太太和露梓一起散步,听她们谈论看过的书;或者在一个荫凉的地方,坐在她们近旁,听年轻的小姐朗读;他会这样一直听下去,直到天色暗得无法辨认字母为止。不过他得准备第二天的功课,所以下午在面朝花园的小房间里埋头用功,直至傍晚渐渐来临。那时两位女士又要出去散步,他照例伴随左右,一边津津有味地听她们交谈;当她们要他攀折一朵花,或者跑去取一件遗忘的东西时,他恨不得插翅飞去照办,并感到无限幸福。天完全黑了,他们才回家。年轻的小姐坐到钢琴旁弹一首可爱的乐曲,或者用柔和的低音唱一支古老的歌谣给她的大妈听。在这样的时刻,通常不点蜡烛;奥立弗就坐在一座窗台旁边,听着美妙的音乐出神。
星期日到了!在这里过星期日同他以前过星期日的方式大不一样,而且过得非常快活,如同那段最幸福的时光里别的日子一样。上午到小教堂去做礼拜,窗外绿叶簌簌作声,鸟儿在枝头歌唱,馥郁的空气潜入低矮的门廊,使这座朴素的教堂充满芳香。穷人们也都衣着整洁,他们跪下祈祷的神态是那么虔诚,仿佛聚集在这里不是履行枯燥无味的义务,而是一种乐趣。虽然唱诗的歌声也许比较粗糙,然而情真意诚,至少在奥立弗耳朵里比他以往在教堂里听到的更加悦耳动人。接下来照例是散步和走访好多劳动人家整洁的住所。晚上,奥立弗把本星期以来精读的几章圣经经文再念一遍;在履行这项义务时,他觉得比当上了牧师更加自豪,更加得意。
早晨六点钟左右,奥立弗已经起了床,在田野里漫游,在树篱中搜索,常常走得很远,到处采集野花带回家。他用精心编成的花束把早膳的餐桌布置得琳琅满目。奥立弗还为梅里小姐的鸟采集新鲜的狗舌草作食料,并用它装饰鸟笼,看起来极其雅致——他在村里一位传授有方的教会文书指导下学过这门手艺。笼鸟给打扮齐整以后,奥立弗通常被差遣到村子里去办一桩小小的善举;要不然,草地上偶尔也玩玩板球;再不然,花园里随时有活儿可干。奥立弗还跟同一位老师——他的本行是园艺——学到了侍弄花木的本领。他这样尽心尽意地工作,直至露梓小姐走到花园里来。那时,她总是对他所做的一切夸奖备至,赞不绝口。
三个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这三个月即使对于得天独厚的有福之人也算得上称心如意,而对于奥立弗说来更是人间天堂。一方以最纯正、最亲切的态度慷慨相待;另一方以最诚挚、最热烈的心情铭感深恩。无怪乎到这个短短的时期结束时,奥立弗·退斯特同老太太和露梓小姐已亲如一家。炽烈的爱在他幼稚而敏感的心中燃烧,而她们也报以一片深情,并且把他引为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