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酒,”克雷坡尔先生咂嘴称赞。
“亲爱的!”费根说。“一个人要想经常有酒喝,就得不断地把账台里的钱,或者口袋,或者女人的网兜,或者住宅,或者邮车,或者银行里的财物掏个精光。”
克雷坡尔先生一听到从他自己的高论中摘引的这些片断,立刻靠到椅背上,面如死灰、惊恐万状地看看老犹太,又望望夏洛特。
“不用紧张,亲爱的,”费根说,一边把自己坐的椅子挪近些。“哈哈!幸亏只被我一个人偶然听见;幸亏没有让旁人听见。”
“我没有拿,”诺亚讷讷地说,他的两条腿已不再大模大样地伸得老远,而是尽可能缩到椅子下面。“这都是她干的。钱在你身上,夏洛特,你知道在你身上。”
“不管在谁身上,也不管是谁干的,都无所谓,亲爱的!”费根说,眼睛却像鹰隼一样扫视着那姑娘和两个包裹。“我自己也是干这一行的,所以我喜欢你们。”
“哪一行?”惊魂甫定的克雷坡尔问。
“正经的行当,”费根答道,“这店里的人也都是干这一行的。你们来到此地真是巧极了,而且是最安全不过的。全伦敦再也找不到比跛子店更安全的地方,不过全看我是不是愿意让它成为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挺喜欢你和这个年轻女人;所以我才这样说,你们尽管把心放宽便是。”
听了这番话,诺亚·克雷坡尔的心倒是可以放宽,但他的身体总觉得不自在;他手足无措,不断扭动身躯,变换着种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同时用交织着恐惧和疑虑的目光注视他的新朋友。
老犹太以友好的态度频频点头,还低声鼓励几句,让那个姑娘安下心来;接着又对诺亚说:
“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有一个朋友可以满足你日思夜想的愿望,把你带上正路。在他那里你可以选择开始时对你最合适的门类,其余的将来都能学会。”
“你这话好像是认真的,”诺亚说。
“我要是开玩笑,对我有什么好处?”老犹太耸耸肩膀问。“走!我们到外面去,我有句话要对你讲。”
“有话我们不必外面去谈,这太麻烦了,”诺亚说,他的腿又渐渐地愈伸愈远。“叫她把行李拿到楼上去就行了。夏洛特,你去把包裹放好。”
这道命令发布得可谓威风凛凛,执行得也是诚惶诚恐;夏洛特见诺亚开了门等她出去,连忙拿起包裹走开。
“我把她训练得很听话,你说是不是?”他边问边坐回老地方去,那口气像是个驯服了什么野生动物的饲养员。
“没说的了,”费根拍拍他的肩膀答道。“你真是个天才,亲爱的。”
“是啊,否则我也不会到这里来,”诺亚说。“不过,你有话快说,要不,她快回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老犹太说。“如果你喜欢我的朋友,干脆入他的伙岂不更好?”
“他干的那一行究竟好不好?问题就在这里,”诺亚 着他的一只小眼睛反问。
“那是拔尖的行当,”老犹太说,“他手下有一大帮人,都是这一行里最出色的好手。”
“都是地道的城里人吗?”克雷坡尔先生问。
“里边一个乡下人也没有。若不是近来他帮手奇缺,即使有我的推荐,恐怕他也不会要你。”
“我是不是应该先送礼?”诺亚拍拍他的裤袋问。
“没有这个是办不到的,”费根用最明确的口气回答。
“二十镑,这可是一大笔钱哪!”
“但如果是一张没法脱手的票据,情况就不同了,”费根表示异议。“号码和日期恐怕都记下来的吧?已通知银行止付了,是不是?啊!这对他就没有多大价值了。这玩意儿得弄到国外去;在市场上卖不到好价钱。”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诺亚满腹狐疑地问。
“明天上午,”老犹太回答。
“什么地方?”
“此地。”
“呣!”诺亚说。“报酬怎么算?”
“你可以过得和上等人一样体面:膳宿烟酒一律免费供给,你自己挣的钱可得一半;那年轻女子挣的钱也可得一半,”费根先生回答。
设若诺亚·克雷坡尔有充分的自由进行选择,冲他那份绝对不知餍足的贪心,即使像这样诱人的条件他是否会接受还是很成问题的。但他想到,如果加以拒绝,他的新相识可以立刻把他送官究办(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发生过);于是他渐渐软了下来,表示这对他也许是合适的。
“不过你要明白,”诺亚指出,“夏洛特干得了好多活,所以我希望做一点非常轻松的事情。”
“做一点小小的、有趣的工作,是不是?”费根故意逗他。
“对!正是这样,”诺亚答道。“你看眼下干什么对我最合适?最好是不太费力气而又没有什么危险的。我就想做这样的事情。”
“刚才我听你讲到对别人盯梢的事,亲爱的,”老犹太说。“我的朋友正需要这样一个能干的人,非常需要。”
“是的,我确实提到这一点,而且有时候我也愿意干一下,”克雷坡尔先生慢悠悠地说,“不过这种事本身是赚不到钱的,你也知道。”
“这倒是事实,”老犹太说,一边反复思考,或者假装在反复思考。“恐怕确实赚不到钱。”
“那末你的想法呢?”诺亚焦急地望着他问。“是不是可以偷偷摸摸干点儿什么,只要事情稳当,风险也不比待在家里更大。”
“你觉得在老太太们身上打主意怎么样?”老犹太问。“把她们的手提包和刚买来的东西抢走,一拐弯就跑,往往可以赚不少钱。”
“可是她们会没命地叫喊,有时候还会在你身上乱抓,难道不是吗?”诺亚问,一边连连摇头。“我看这不合我的意思。难道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有了!”老犹太说着把一只手放到诺亚膝盖上。“收娃娃税。”
“那是什么意思?”
“听我说,亲爱的,”老犹太解释道。“娃娃就是母亲差去买东西的小孩,他们总是把六便士或一先令的银币握在手里;收税就是拿走他们的钱,把他们推到水沟里,然后你若无其事地慢悠悠走开去,好像是小孩自己掉到沟里摔疼了似的。哈哈哈!”
“哈哈!”克雷坡尔纵声大笑,两条腿得意忘形地乱踢乱跷。“着哇!这正合我的胃口。”
“当然,”费根说,“我们可以在坎登镇、决战桥周围一带划几块好地盘给你,那里差小孩出去买东西的很多;白天无论什么时候,你爱把多少个娃娃推倒都可以。哈哈哈!”
说到这里,费根用指头在克雷坡尔先生腰间戳了一下,于是两个人一齐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高声大笑。
“那就一言为定!”诺亚说;这时他已止了笑,夏洛特也回来了,“明天约定在什么时候?”
“十点钟,好不好?”老犹太问。见克雷坡尔点头表示同意,他又补充一句:“我向我的好朋友介绍的时候,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鲍尔特先生,”诺亚回答,他对出现这样的局面早有准备。“莫立斯·鲍尔特先生。她是鲍尔特太太。”
“我愿恭顺地为你效劳,鲍尔特太太,”费根一边说,一边礼貌周到得过于夸张地打了一躬。“希望我在不久的将来能进一步熟识鲍尔特太太。”
“这位先生的话你听见没有,夏洛特?”克雷坡尔先生用雷鸣般的声音问。
“听见了,诺亚,亲爱的,”鲍尔特太太答道,并且伸出一只手。
“她叫我诺亚,算是一种亲切的称呼,”以前的克雷坡尔、现在的莫立斯·鲍尔特先生转脸向老犹太解释。“这意思你明白吗?”
“哦,我明白,完全明白,”费根这一回说的倒是真话。“晚安!祝你们晚安!”
费根先生经过一再道别和祝愿以后方才动身。诺亚·克雷坡尔先叫他的太太注意力集中,然后开始向她述说自己与人洽谈的事情;那种自命不凡的神气非但不愧为男子汉大丈夫,而且确乎像一位绅士那样,深知在伦敦及其近郊收娃娃税乃是一项多么体面的特别任命。
【注释】
(1)十八世纪一位德国医生哈内曼认为,给病人服用极少量会在健康人身上引起同样症状的药物,能治百病,并称这种方法为“顺势疗法”。尔后,“顺势疗法的剂量”成了“少得可怜”的同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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