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巴拉佐的律师捎来的消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才知道维吉尼奥·巴拉佐对美国地方检察官开了口。唐本已经是半退休状态,闻知此事马上从儿子乔治手里接管了权力。这种情况需要用西西里的方式解决。
家族召开了会议:唐·克莱里库齐奥,他的三个儿子——乔治、文森特和佩蒂耶,还有皮皮·德·莱纳。巴拉佐会对家族结构造成危害,但是受影响最大的只是较低级别。叛徒虽然会供出大量有价值的信息,却提供不了合法的证据。乔治建议说,真要是到了最坏情况的话,他们也随时可以在国外建立一个新总部。但是唐怒不可遏地驳斥了他:除了美国,没有地方能让他们生活。美国让他们有了钱;美国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能够保护他们的钱。唐时常引用那句话:“宁可错放一百人,不能冤枉一个人”,然后他总会再加上一句“多好的国家啊”。麻烦在于,这样养尊处优的日子,让他们都软弱下来了。如果在西西里,巴拉佐绝不敢当叛徒,做梦也不敢想到打破缄默规则,否则就算他的亲生儿子都会弄死他。
“我太老了,没法出国。”唐说,“我可不会让一个叛徒把我从家里撵出去。”
维吉尼奥·巴拉佐的事只是一个小问题,但这种事情是会传染的症状。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旧日的法则让他们强大起来,他们却不再受其约束。路易斯安那州、芝加哥、坦帕,都有家族的代理人,他们挥霍财富,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权力。这些下贱坯子粗心大意,一旦被逮到,就会为了逃脱制裁而出卖恩主,违反缄默规则,背叛同伴。这种毒瘤必须彻底根除,唐一直这样认为。但是眼下,他要听听大家怎么说。毕竟他已经老了,也许会有其他解决办法。
乔治简要介绍了目前的情况。巴拉佐跟政府方面的律师讨价还价。他说要是政府承诺不援引反黑法、如果他的妻儿能够保住他的财产,他愿意坐牢。当然了,他还提出如果可以不坐牢,他愿意出庭指证他所背叛的那些人。他和妻子会被保护起来,使用假身份,还会整形改头换面。他的孩子能过平静、舒适的生活。交易就是这样。
不管巴拉佐犯了多大的错,大家都同意他是个好父亲。他精心养育了三个孩子。一个儿子马上就要从哈佛商学院毕业;女儿琪儿在曼哈顿第五大道开了一间高级化妆品店;还有一个儿子从事空间项目的计算机研发工作。他们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福祉,他们是真正的美国人,真正实现了美国梦。
“那么,”唐说话了,“给维吉尼奥捎个话,让他搞清楚状况。他可以告发其他人,让他们坐牢让他们死,都无所谓。但是如果他讲出克莱里库齐奥半个字,他的孩子就没命了。”
皮皮·德·莱纳说:“威胁的话估计已经吓不着谁了。”
“这是我的威胁,”唐·多梅尼科说,“他必须相信我。至于他本人,什么承诺都别做。他自己明白。”
这个时候,文森特说了话:“要是他进入保护程序的话,我们根本没机会接近他。”
唐对皮皮·德·莱纳说:“那你呢,我的‘铁锤’,你怎么说?”
皮皮·德·莱纳耸了耸肩。“就算他作证了,就算保护程序把他藏起来,我们照样能找到他。但是那样的话太明目张胆,会引起很多的关注。值得吗?能改变什么吗?”
唐说:“做这件事的意义就在于引人注目。我们得向全世界传达我们的意思。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漂亮。”
乔治说:“我们完全可以顺其自然。不管巴拉佐说什么,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爸爸,你这种办法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
唐闻言沉思了一会儿。“你说的没错。但不是任何事都有长远的解决办法。生活本来就充满意外和随机应变。你是担心怀疑惩罚起不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吧?也许能,也许不能。不过多少还是能阻止一些人。就连上帝也没法创造出一个没有惩罚的世界。我会亲自跟巴拉佐的律师谈谈。他会明白的,他会向巴拉佐传达我的意思。巴拉佐会相信的。”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审判结束后动手。”
“那他老婆呢?”乔治说。
“好女人。”唐说,“但是太像美国人了。我不能让一个寡妇到处哭诉,把秘密都抖出去。”
佩蒂耶第一次开了口:“维吉尼奥的孩子们呢?”佩蒂耶才是真正的杀手。
“不是必要的话,就不用。我们又不是杀人狂,”唐·多梅尼科说,“再说,巴拉佐从来没跟孩子们讲过他的事。他一直想让全世界知道他是个骑手。那就让他骑马下地狱好了。”众人沉默不语。然后唐悲哀地说:“放过孩子们吧。毕竟这个国家里,孩子们用不着为父母报仇。”
第二天,维吉尼奥·巴拉佐就收到了律师带来的一段冠冕堂皇的口信。唐告诉律师,他希望老朋友维吉尼奥对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只有最美好的回忆,对于这位不幸的朋友,家族永远都会保护他的利益。巴拉佐绝对不用为孩子担心,孩子们不会遇到任何的危险,哪怕在第五大道也不会。唐会亲自保证他们的安全。唐非常了解巴拉佐有多么珍视自己的孩子。哪怕是牢狱、电椅,或者地狱里的恶魔,都不可能吓倒这位勇敢的朋友,这位朋友唯一害怕的就是对孩子们的伤害。“告诉他,”唐对律师说道,“我,唐·多梅尼科·克莱里库齐奥,保证他们不会遭遇到任何的不幸。”
律师把这段口信逐字逐句地转达给了他的当事人。而维吉尼奥的反应如下:“告诉我的朋友、我最亲爱的、跟我父亲一起在西西里长大的朋友,我对他的保证感激不尽。告诉他,我对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只有最美好的回忆,这些深厚的回忆我甚至无法用言语表达。代我亲吻他的手。”
巴拉佐对着律师哼起了小调:“特拉——啦——啦……”然后他说:“我觉得我们最好把证词再梳理一遍,我可不想把我的好朋友牵扯进来。”
“好的。”律师说。稍后,他汇报给了唐。
一切都与计划一致。维吉尼奥·巴拉佐打破了缄默规则出庭作证,无数的小喽啰被弄进了监狱,甚至牵连到了纽约市的一位副市长。但是关于克莱里库齐奥他一个字都没有说。然后,巴拉佐夫妇在证人保护程序下消失了。
报纸和电视大肆报道:无所不能的黑手党被瓦解了。上百张照片,还有电视直播,都记录了这些恶棍的锒铛入狱。《每日新闻》专门用巴拉佐做了插页图片,标题是“黑手党最大的教父落网”,报道上登载了他的老爷车、肯塔基赛马、伦敦定做的衣装。这是一场媒体的狂欢。
唐安排皮皮找到巴拉佐夫妇,实施惩罚。唐说:“这件事办得越大越好,造成的公众影响就要像现在这样才行。我们可不想人们忘了维吉尼奥。”可是,“铁锤”花了一年多才完成这个任务。
克罗斯记得巴拉佐,印象中他是个慷慨、快活的人。他和皮皮在巴拉佐的家里一起吃过饭,因为巴拉佐太太很会做意大利菜,尤其是通心粉,加了花椰菜,再放点蒜和香料,克罗斯至今记得这道菜。很小的时候他就跟巴拉佐家的孩子一起玩,甚至十几岁的时候还爱上过巴拉佐的女儿琪儿。那个神奇的星期天之后,她从学校给他写过好几封信,但是他一封都没回。现在只有他和皮皮,他说:“这次行动我不想做。”
皮皮看着他,苦笑着说:“克罗斯,总会有这样的事。你得克服。否则的话没法生存。”
克罗斯摇头。“我下不了手。”他说。
皮皮叹了口气。“好吧,”他说,“我会告诉他们你负责计划,让他们派丹特动手。”
皮皮开始了搜查。在巨额贿赂之下,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突破了证人保护程序的屏障。
巴拉佐一家觉得很安全。他们的身份、出生证明、社保号和结婚证都是新的,还通过整形手术改变了外貌,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但是他们的体态、举止、声音让他们非常易于辨认,只是他们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
身份容易改变,但是本性难移。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维吉尼奥·巴拉佐和妻子一起到南达科他州的一个小镇赌钱。这里离他们的新家不远,是一家地方联办的小赌坊。回来的路上,皮皮·德·莱纳和丹特·克莱里库齐奥,带着另外六个人拦住了他们。丹特破坏了计划,因为在他勾下霰弹枪的扳机之前,忍不住向两个人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尸体没有被藏起来,也没丢失任何值钱的东西。大家都明白了这是一起报复行动,向全世界传递了一个消息。报纸和电视掀起了轩然大波,警方承诺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这场事件引发的激烈反响,似乎撼动了克莱里库齐奥帝国的根基。
皮皮被迫在西西里躲了两年。丹特成为了家族的头号铁锤。克罗斯成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西部的代理人。他拒绝参与处决巴拉佐的行动,这一点被大家注意到了。他不配成为一把真正的铁锤。
皮皮躲去西西里之前,跟唐·克莱里库齐奥和唐的儿子乔治开了最后一次会,共进了欢送晚宴。
“我必须为我的儿子道歉,”皮皮说,“克罗斯太年轻,年轻人都多愁善感。他很喜欢巴拉佐一家。”
“我们都喜欢维吉尼奥,”唐说,“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那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呢?”乔治说,“这得不偿失啊。”
唐·克莱里库齐奥严厉地看着他。“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了权力,就得令行禁止。巴拉佐犯了非常大的错误。这一点皮皮明白,对吧,皮皮?”
“没错,唐·多梅尼科,”皮皮说,“但是我们都喜欢老方法。我们的孩子不明白。”他顿了顿,“我要感谢你让克罗斯在我离开的时候做你的代理人。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一点我清楚,”唐说,“我信任他就像信任你一样。他一时畏缩是因为他还太年轻,时间会让他的心肠硬起来的。”
他们一起用餐。饭菜是一个手下的妻子准备的。她本应该给唐准备一碗磨碎的巴马干酪,但是忘记了。为表示尊敬长者,皮皮就起身到厨房,亲自把碗端给了唐。皮皮小心地把干酪磨碎装进碗里,看着唐用一把银制大汤匙插进黄色的干酪,送进嘴里,再从杯里呷一口家酿的葡萄酒。皮皮想:这个男人胃口真好,八十岁高龄,他依旧能够轻易结束别人的性命,吃着味道浓郁的奶酪、喝烈酒。他随口问道:“萝塞·玛丽耶在家吗?我想跟她道别。”
“她又犯病了,”乔治说,“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出来。还真是谢天谢地,要不然,这顿饭我们甭想吃顺喽。”
“唉,”皮皮说,“我一直以为时间一长她就好了呢。”
“她想得太多了。”唐说,“她太爱她儿子丹特了。是她自己不愿意明白。世界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乔治旁敲侧击地说:“皮皮,巴拉佐这次行动完成了,你怎么评价丹特的表现?他的胆量怎么样?”
皮皮耸耸肩,不发一言。唐不满地哼了一声,目光犀利地盯着他。“有话直说,”唐说,“乔治是他的舅舅,我是他的教父。我们流的都是同样的血,允许互相评价。”
皮皮停下刀叉,与唐和乔治对视着。他不无惋惜地说:“丹特太嗜血了。”意思是一个人太过野蛮,完成必要的工作时像野兽一样凶残。这种行为在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是绝对禁止的。
乔治靠回椅子上,说:“上帝啊!”听到不敬的话,唐不满地瞥了乔治一眼,然后挥挥手,示意皮皮继续。看起来,他并不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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