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于连始终这么说,“我从来就不曾有过,甚至连一瞬间也不曾有过接受他这个提议的打算。您使我过分习惯于高雅的生活,这些人的粗鄙会让我受不了的。”
残酷无情的贫困用它的铁手摧折了于连的意志。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他有了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维里埃尔市长提供的钱他可以作为一笔贷款来接受,并且出一张借据给他,五年之内连本带利还清。
德·雷纳尔夫人还有几千法郎,藏在山上的小山洞里。
她战战兢兢地表示她愿意把这笔钱送给他;她知道得太清楚,她一定会遭到愤怒的拒绝。
“您希望使我们爱情的回忆变得可憎吗?”于连对她说。
于连终于离开维里埃尔。德·雷纳尔先生十分高兴;临到从他手里接钱的关键时刻,这个牺牲对于连说来太大了。他断然加以拒绝。德·雷纳尔先生噙着眼泪紧紧拥抱他。于连请他写一份品德良好的证明,他欣喜若狂,一时找不到足够漂亮的词句来赞扬他的品德。我们的主人公有五个路易的积蓄,打算向富凯要一笔数目相等的钱。
他心情非常激动。但是,到了离他留下那么多爱情的维里埃尔才一法里的地方,他脑子里已经光想着能看到一座省府,一座像贝藏松这样的军事重镇的幸福。
在这个短短的三天分离期间,德·雷纳尔夫人受着爱情的一种最残酷无情的假象的欺骗。她的生活可以忍受,在她和极端不幸之间有着她将与于连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她一小时一小时,一分钟一分钟地计算着时间,最后,在第二天的夜里,她听到远处有约定的暗号。在克服了千难万险以后,于连出现在她的面前。
从这时候起,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她非但没有对她的情人的热情作出反应,反而像一具尸体,勉强还有一口气。即使她逼着自己对他说她爱他,她那不自然的神情所证明的和她说的几乎恰恰相反。任什么也不能使她摆脱永远分离的这个残酷念头。性格多疑的于连有一瞬间竟认为她已经把他遗忘。他针对这一点说出的那些刻薄话,只遇到默默淌着的大颗泪珠和几乎是痉挛性的握手。
“可是,伟大的天主!您怎么能指望我相信呢?”于连回答他的情人毫无热情的保证,“您对德尔维尔夫人,对一个一般的熟人,会表现出比这真诚一百倍的友谊。”
德·雷纳尔夫人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可能再有比我更不幸的人了……我希望我赶快死掉……我感到我的心在冻结……”
这就是他所能得到的最长的回答。
天快亮了,他必须离开的时候,德·雷纳尔夫人的眼泪完全止住了。她看着他把一根打着许多结的绳子拴在窗子上,既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还吻他。于连徒然地对她说:
“我们终于达到了您那么盼望达到的地步。从今以后您可以毫无悔恨地生活了。您的孩子们稍微有点不舒服,您也不会再想到他们会死了。”
“您没有能够吻一吻斯塔尼斯拉斯,我感到很难过,”她冷淡地说。
这具活死尸的毫无热情的拥抱,最后给于连留下极为强烈的印象。他在好几法里的路程中不能去想别的。他的心碎了,在越过高山以前,只要还能够看见维里埃尔教堂的钟楼,他就不停地频频回过头去。
[1]意大利文,整年昂着头的快乐,是以几刻钟的不愉快为代价换取来的。——卡斯蒂。卡斯蒂(1721—1803),意大利神父,诗人,1789年起居住在巴黎,对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持拥护态度。
[2]弗朗索瓦一世(1494—1547),法国国王。下面两行诗传说是他刻在尚巴尔的城堡的窗框上,后来被雨果取走,在他的剧本《国王自娱》第4幕第2场中使用过。
[3]诺南特-散克先生,法国马赛有一个法官叫梅兰多尔,1830年1月判政论小册子作者巴泰勒米1000法郎的罚款,他在判词中使用了当地方言nonante-cinq(意思是“九十五”,音译为“诺南特-散克”)代替标准法语quatre-vingt-quinze。因此自由党人嘲笑他,称他为诺南特-散克先生。
[4]意大利文,“吉罗尼莫先生”。
[5]那不勒斯,意大利仅次于热那亚的第二大港。在西南部的第勒尼安海岸。
[6]意大利文,“少爷”。
[7]津加勒利,意大利作曲家,那不勒斯音乐戏剧学院院长。
[8]乔瓦诺纳,从1810年起担任那不勒斯的桑卡利诺剧院经理。
[9]杜卡托,威尼斯古金币。
[10]意大利文,“让我去办”。
[11]意大利文,“亲爱的”。
[12]意大利文,“大师”。
[13]意大利文,“请相信我”。
[14]意大利文,“歌唱合同”。
[15]第戎,法国科多尔省省会,是古代勃艮第的首府。
[16]曼陀罗,茄科一年生有毒草本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