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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唐纳先生,”安德鲁斯平静地说,“我很感激你费心为我做的一切。但我想给你解释一下。我来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把视线从十字镇移开,经过麦克唐纳,越过隆起的地方,他想那应该是河堤,停留在和西边地平线融合在一起的有些泛黄的平坦草地上。他想该对麦克唐纳说些什么呢?那是一种感觉,一种不得不说的冲动。但不管说什么,他知道那不过是他苦苦追寻的旷野的代名词。那是自由、美好、希望和活力,他觉得那些就潜藏在生活中一切熟悉的事物下面,而日常生活是压抑的、丑陋的、绝望的、懒散的。他寻找的是他生活的世界的源头和守护者。这个世界似乎一直在恐惧中远离自己的源头而不是将自己的源头找出来,不像他周围大草原上的草,将自己的须根伸入潮湿黑暗肥沃的大地,伸入旷野,年复一年地让自己重生。突然,在他的脑海里,神秘、无人、平坦的大草原中间,出现了波士顿大街的形象。街上车水马龙。人们行走在排列整齐的拱形榆树盖下面,榆树看上去像是从人行道和马路的石板上强行生长出来的。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还有高楼大厦的形象,一排挨着一排,楼上切割精细的石头上沾满了烟尘和城市污垢。查尔斯河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条河蜿蜒流淌在条块分割的农田、村庄和城市中间,将人类和城市的垃圾带出去,流进大海湾。


他意识到自己的手紧紧地攥着,手指尖在潮湿的手心里滑动。他松开拳头,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


“我到这儿来,是想饱览乡村的风光。”他平静地说,“我想了解这片地方。这是件我不由自主想做的事情。”


“小伙子。”麦克唐纳说,声音很轻。他的额头满是闪闪发亮的水珠,纠缠在一起的眉毛低低地压在眼睛上,水珠变成一行行汗水,进入眉毛里。他直直地盯着安德鲁斯。“他们无所事事。我的天,如果你现在开始——如果你有头脑现在开始,到你四十岁的时候,你可以成为——”他耸了耸肩,“哎呀,我们回屋去吧,别站在太阳底下了。”


他们重新回到阴暗的小棚屋里。安德鲁斯呼吸粗重,他的衬衫已经汗湿了,粘在皮肤上,他走动的时候,在皮肤上滑来滑去,十分难受。他脱掉外套,一屁股坐在麦克唐纳桌子前的椅子上。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虚弱和疲倦从胸口和肩膀往下传到手指。一段长时间的沉寂笼罩了整个屋子。麦克唐纳手放在账簿上,一个手指在账簿上方漫无目的地划动,并没有碰到账簿。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去和他们谈吧。但我要提醒你:这儿的大多数人为我捕猎,没有我的帮助,你加入到任何一支猎队都不会轻松的。别和我派出去的猎队掺和在一起。别惹他们,我可不负责任,我不会为你感到内疚的。”


“去不去捕猎,我也不确定,”安德鲁斯昏昏欲睡地说,“我只是想和猎人谈一谈。”


“一帮废物,”麦克唐纳低声说道,“你从波士顿那么大老远到这边来就是为了和这帮废物搅和在一起。”


“我应该和谁谈呢,麦克唐纳先生?”安德鲁斯问。


“什么?”


“应该和谁谈呢?”安德鲁斯又重复了一遍,“我应该和一个了解自己行当的人谈一谈,而你却让我离你的人远点儿。”


麦克唐纳摇摇头。“你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对不对?你早已计划好了。”


“不,先生,”安德鲁斯说,“我并没有计划什么。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这片土地。”


“好吧。”麦克唐纳疲倦地说。他合上一直在拨弄着的账簿,往一堆文件上一扔。“你去和米勒谈吧。他也是猎人,但不像其他猎人那么坏。他大多时间都生活在这儿。至少没有那些叛乱分子和声名扫地的北方佬那样坏。或许他愿意和你谈一谈。或许不愿意。这你得自己去弄清楚。”


“米勒?”安德鲁斯问。


“是米勒,”麦克唐纳说,“他住在南面河边上的窑洞里,但你在杰克逊酒吧更容易找到他。他们整天都在那里逗留。随便问谁,大家都认识米勒。”


“谢谢你,麦克唐纳先生,”安德鲁斯说,“非常感激你的帮助。”


“别谢我,”麦克唐纳说,“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我只是给你一个人的名字。”


安德鲁斯站了起来。虚弱钻进了他的腿里。他想是天热和人地生疏的缘故。他在那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聚集自己的力量。


“有一件事情,”麦克唐纳说,“我只要求你一件事情。”在安德鲁斯看来麦克唐纳似乎变得模糊不清了。


“假如你决定了,在你出去前告诉我一声,就到这儿来跟我说一下。”


“好的,”安德鲁斯说,“我希望我能经常来看你。但在做决定前我希望有充足的时间。”


“当然,”麦克唐纳不满地说,“别着急。你有的是时间。”


“再见,麦克唐纳先生。”


麦克唐纳愤怒地挥了挥手,然后迅速把注意力集中到桌子的文件上。安德鲁斯慢慢走出棚屋,来到院子里,走在通向大路的马车轧出的小道上。在大路上,他停了下来。从这儿穿过去,离他左边大约几码远的地方是一片木棉林。木棉林的另一边,横切大路的一定是河流。他看不到河水,但能看到突起的河堤,河堤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和杂草,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他转过身,回头朝十字镇走去。


他到达旅馆的时候已接近中午。在麦克唐纳小棚屋里袭上身来的疲倦依然如故。在旅馆的饭厅里,他愉快地吃着粗粝的烤肉和煮青豆,喝着苦涩的热咖啡。旅馆的伙计在饭厅里跛着脚进进出出,并问安德鲁斯有没有找到麦克唐纳,安德鲁斯回答说找到了,伙计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不一会儿,安德鲁斯离开饭厅,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他看着窗子上的布帘轻轻地向里飘动,一直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