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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帮帮忙,”米勒说,“上坡太陡了,牛拉不动。”


“好的。”安德鲁斯说。他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耳朵嗡嗡直响。他用肩膀抵住后轮的下半部分,施奈德已经在小道的另一边用肩膀抵住后轮的上半部分。米勒和安德鲁斯面对面,安德鲁斯推着车轮的时候,他用力拉着圆车轮的一根大轮辐。查理·霍格鞭子甩到他们身后,又在他们身前牛队的上方,一边抽响鞭子,一边扯起嗓门,拖长声音喊道:“驾!驾!”牛队使劲儿拉着,一步步向上。查理·霍格松开手刹,一瞬间站在车轮旁的几个人感到马车沉重地后退,让他们不堪重负。接着牛队的拉力止住了马车的后退。几个人推拉着车轮,马车慢慢开始在小道上向前移动,一点点向上爬。


安德鲁斯大脑里血流急涌。他隐约看到米勒前臂上的肌肉像盘绕着的粗绳子,额头上青筋暴起。车轮转起来的时候,安德鲁斯找到另外一根轮辐,用肩膀抵住。他气喘吁吁,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喉咙和胸口剧烈疼痛。他眼前发黑,眼睛里冒着金星,不停旋转。他闭上眼睛。突然他感到一阵眩晕,接着感到小道上的尖石头钻进了后背。


似乎从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施奈德说:“他看上去有点糟糕,是不是?”


他睁开眼睛,金星在眼前飞舞,松树的深绿色树叶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松树叶上方露出一方蓝天。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的双手耷拉在两侧,胸脯的起伏让他的后脑勺触碰着一块石头;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他会好的。”米勒说话的声音缓慢、沉着而轻松。


安德鲁斯转过头。施奈德和米勒在他左边蹲下来;马车在离他们较远的一个坡顶上,刚才就是这个上坡让它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安德鲁斯虚弱地轻声问道。


“你昏倒了。”米勒告诉他。施奈德轻声笑了笑。


“在这些大山里,你得悠着点,”米勒继续说,“这里空气比平常稀薄。”


施奈德仍然笑着摇摇头。“小伙子,过一会儿就会好的。我还以为你爬过山后才会倒下的。”


安德鲁斯勉强笑了笑,用一只胳膊撑起身子;他的呼吸本来已经有点平静了,刚才这么一动又让他呼吸急促粗重。“你为什么不让我慢下来?”


米勒耸耸肩。“这些事年轻人得自己发现。别人说了对他没有好处。”


安德鲁斯站起身,一时间头晕目眩,左右摇晃。他连忙抓住米勒的肩膀,然后挺直身体,松开手,自己站稳了。


“我没事。我们走吧。”


他们走上山坡,朝马车走去。刚走没多远,安德鲁斯双手颤抖,又开始喘不过气来。


米勒说:“我可以让你上马骑一会儿,等恢复了体力再下马走,但这样并不好。一旦你呼吸困难,最好继续徒步行走。如果你现在骑马,要想适应,得重头再来。”


“我没事。”安德鲁斯说。


他们又继续往上爬。这次,安德鲁斯跟在米勒和施奈德后面,试着模仿他们蹒跚别扭的步态。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一个诀窍,就是要放松四肢,让身体前倾,只要用腿让身体离地就行了。尽管呼吸依然有点急促,尽管上了一个比较陡的山坡之后,眼前仍然冒着金星,但他发现这种蹒跚上爬的节奏可以让他不至于过分疲倦。每隔四十五分钟,米勒就叫大伙休息一会儿。安德鲁斯注意到他们休息的时候,无论米勒还是施奈德都没有坐下来。他们笔直地站着,胸脯起伏有致,喘息稍一平缓,又开始出发前进。在发现坐下来或躺下来休息,再站起来非常痛苦以后,安德鲁斯开始和他们一块儿站着。站着起步往上爬比坐着来得轻松多了,也不那么吃力。


整个下午这几个人都在马车旁行走。小道变窄的时候,他们就走到马车后面;遇到牛蹄在坚硬的小道上打滑时,就用肩膀抵住车轮。到中午的时候,他们连推带拉把马车弄到了半山腰。安德鲁斯手臂发麻,肩膀因为不断推车轮而感到热辣辣的。即便有时间休息了,凛冽的微风干燥寒冷,刺痛着他的喉咙,胸口也剧烈疼痛。他渴望休息,渴望坐下来或者躺在小道旁的柔软松树叶上,但知道站起身来的痛苦,所以大家休息的时候,他和别人一样站着,抬头望着小道隐没在茂密的松树林里。


下午的时候,小道突然有一个急转弯。好几次,查理·霍格不得不让马车后退几步,每次都把马向右调整一下,让马车的右轮擦着松树,左轮刚好走在一个三四百英尺高的峭壁边沿,十分危险,但这样马车才能顺利通过弯口。过了弯道,大家停了下来,米勒指着前方;原来小道在两座崎岖山峰的中间通过。在下午灿烂明亮的天空衬托下,那两座山峰黑暗狰狞。


“到了,”米勒说,“过了那两座山峰就到了。”


查理·霍格在牛耳朵上方抽响了皮鞭,高声吆喝着。牛队一惊,踉跄着向上爬去。牛蹄陷在泥里,打着滑;几个人又用肩膀抵住车轮向前推。


“别催太紧了,”米勒对查理·霍格喊道,“到山顶,要拉很长一段路。”


他们一步步拖着拉着把马车赶上了最后一个陡坡。汗流在他们的脸上,立刻被高原的冷风吹干了。安德鲁斯听到风灌进肺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意识到他听到的声音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很大,几乎盖过了其他人的呼吸声,盖过了马车用力勉强上行的吱吱声,也盖过了牛队呼哧呼哧在小道向上前行的声音和牛蹄打滑的声音。他气喘吁吁,透不过气,好像快要淹死了一样。他的肩膀抵住轮辐推动马车时,耷拉的双臂想要挥动,似乎这样可以带来更多空气似的。他的腿越来越麻,突然麻木消失了,然后感到数百根针在戳着他的皮肉,这些针渐渐暖和起来,越来越热,最后从骨头到皮肤由里向外热起来。他感到自己的骨臼——踝、膝和臀——这些部位被它们向前推动的重力给压散了。血液在脑子里砰砰地流着,在耳朵里突突直跳,盖过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他的眼睛上出现了一层红膜。他看不清前面的东西,只是盲目地向前推,他用意志弥补力量的不足,让意志成为自己的身体,直到疼痛把意志和身体都压垮,然后他从马车边摔了出去。路上锋利的石头戳进他的手里,但他没有动。他跪在地上待了一会儿,好奇地看着血从划破的手掌上渗出来,染黑了手撑在上面的地面,似乎这一切跟他没多大关系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离开马车向前跌倒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来了。现在马车停在水平的地面上,而不是和小道形成坡度。他的右边有一块石壁,他的左边,在马车上方,离他不到三十英尺的地方还有一块和刚才那块差不多的石壁。他想站起来,但一滑又跪倒了,并在那儿跪了一会儿。他跪着的时候,看到查理·霍格笔直地坐在马车上,望着远方一动不动。米勒和施奈德倚靠在他们刚才推动的车轮上;他们也在看着前方,没有说话。安德鲁斯向前爬了几英尺,撑着站了起来;他把手上的血在衬衫上擦了擦。


米勒转过身。“到了,”他平静地说,“看看吧。”


安德鲁斯走到米勒跟前,站着看他所指的方向。约三百码以外的地方,小道穿过两边的松林,就在那边大地突然变得平坦。一个狭长的山谷就像桌面一样平整,在群山间蜿蜒曲折。放眼望去,谷底绿草茂盛,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一种静谧似乎从山谷里升起。这是一种只有人迹未至的大地上才有的平静、安宁和空灵。安德鲁斯尽管已筋疲力尽,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尽量轻轻地把气体从肺中呼出来,生怕打扰了这宁静。


米勒紧张起来,碰了碰安德鲁斯的手臂。“快看!”他指着西南方向说道。


在对面山上松树的下方,有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安德鲁斯睁大眼睛。在这黑乎乎一片的边缘像有一阵涟漪,接着这一片像被暗流推动的水域颤动起来。从远处看,这一片区域似乎很小,但安德鲁斯估计超过一英里长,将近半英里宽。


“野牛。”米勒轻声说道。


“我的天!”安德鲁斯惊叫道,“该有多少啊?”


“约有两三千头,或许更多。这个山谷在这些大山中弯进弯出。从这儿我们只能看到山谷的一小部分,不知道更远的地方会发现多少。”


安德鲁斯站在米勒身边,又看了一会儿牛群。他所在的位置,看不清野牛的形状,也不能把每头野牛区分开来。北边一阵凉风刮起,是从山口刮过来的;安德鲁斯打了个冷战。太阳已经落到对面的山下去了。山的阴影投在他们站的地方,他们站的地方阴暗了下来。


“我们下去吧,把营帐搭起来。”米勒说,“天马上就黑了。”


这群人排成一队慢慢下坡朝山谷走去。山里黑下来之前,他们到达了那块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