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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隋门下内省位置考

祝总斌先生的研究表明:南北朝时,中书、门下两省坐落于宫城的禁中之内,即皇帝与后妃饮食起居的后妃宫和王宫地区。[1]这一地区,相当于唐朝宫城中的后宫,即《唐六典》卷七《尚书工部》“工部尚书”条注所称的“古之内朝”。从唐长安城看,中书、门下二省分别位于前殿左右。在太极宫,它们分别在太极殿西南、东南不远处;在大明宫,则分别在宣政殿西南、东南附近:也就是《唐六典》中所称的“古之中朝”。而由太极殿、宣政殿东西两端分向两侧延伸,直抵东西宫墙有一列横墙,将所谓“中朝”与“内朝”隔离,从而把宫城分为前宫、后宫两部分。若要从“中朝”进入“内朝”,从前宫进入后宫,则必须通过位于太极殿、宣政殿左右,开在横墙上的东西上閤门等通内入閤之门。可见,唐朝比之于南北朝,中书、门下二省已由后宫移至前宫,从内朝移到中朝。这种变化,也是两省从皇帝侍从组织向国家职能机构发展的表现之一。此变化在隋朝就已经实现,以下试证之。


洛阳宫是隋东都皇宫,“炀帝大业三年,诏左仆射杨素、右庶子宇文恺移故都城创造也。……大业末丧乱,为王(世)充所据,武德四年平充,乃诏焚乾阳殿及建国门,废东都,以为洛州总管府”[2]。可见,王世充建郑以后,沿用了隋朝的宫殿。武德二年(619),“王世充将军丘怀义居门下内省,召越王君度、汉王玄恕、将军郭士衡杂妓妾饮博,侍御史张蕴古弹之,世充大怒,令散手执君度、玄恕,批其耳数十,又命引入东上閤”,胡三省注曰:“东都皇宫正殿曰乾阳殿,殿左曰东上閤,右曰西上閤,各有门。”[3]这条史料,比较明确地反映出隋门下内省在宫城中的位置。首先,据胡三省注,皇宫正殿左右有东、西上閤门,这与唐太极宫、大明宫形制完全一样。而“居门下内省……命引入东上閤”等语,则说明门下内省坐落于东上閤之外,宫城坐北朝南,门下内省在东上閤的南面,这就已经是中朝的范围了。


杜宝在唐初撰写的《大业杂记》对隋东都洛阳描述得比较详细,据其记载,东都皇宫乾阳殿左右分别是入内宫的东、西上閤门,乾阳殿正对的宫城南门是则天门。则天门东有兴教门,西有光政门,二门以北与乾阳殿之间是会昌门和景运门,会昌门道右为门下内省,景运门道左为内史内省。[4]可见二省位于东、西上閤门以南,正是以乾阳殿为中心的中朝。清道光四年(1824)庄璟从《永乐大典》卷九五六一中摹出的“隋都城图”,也能和上述结论相印证。[5]乾阳殿作为东都正殿,是隋炀帝所造。因此,根据以上两方面的材料可知,至迟到炀帝大业初年兴建东都时,门下内省已不在内朝,而位于中朝了。


在隋朝,诏书由内史令或内史侍郎起草,须由门下省加盖“内史门下印”或“天子八玺”后方能生效,诏书下达须经门下省已成定制。因此,我们也可以从隋朝制定诏令的以下情况,推断门下省在宫城中的位置。《隋书》卷四七《柳述传》记:“仁寿中,(柳述)判吏部尚书事……参掌机密……摄兵部尚书事。上于仁寿宫寝疾,述与杨素、黄门侍郎元岩等侍疾宫中。……(隋文帝)令述召房陵王,述与元岩出外作敕书。”对此条,还有其他的记载,“及上不豫,(杨)素与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入閤侍疾”[6],“(柳)述、(元)岩出閤为敕书讫,示左仆射杨素”[7]。就发生在仁寿宫的这件事而言,结合几条史料,“侍疾宫中”与“出外作敕书”的确切含义是“入閤侍疾”和“出閤为敕书”。炀帝时,诏令多为一直跟随炀帝左右的内史侍郎虞世基所作,“时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数。帝方凝重,事不庭决,入閤之后,始召世基口授节度。世基至省,方为敕书”[8]。此条将“入閤与“至省”对称,可知省与閤地点不同。与上引史料相联系,又考虑到隋诏书必须经过内史、门下两省的制度,即可得出隋内史、门下两省位于閤外的结论。现在,关键是什么是“閤”?又何谓“入閤”“出閤”?


《隋书》中有不少关于“閤”的记载。其卷六二《赵绰传》记隋文帝“以(赵)绰有诚直之心,每引入閤中,或遇上与皇后同榻,即呼绰坐,评论得失”。又卷五八《柳䛒传》记炀帝“退朝以后,便命(柳䛒)入閤,言宴讽读,终日而罢。帝每与嫔后对酒,时逢兴会,辄遣命之至,与同榻共席,恩若友朋”。由此可见,隋朝“閤”就是指皇帝和后妃居住的后宫地区,与皇帝上朝听政的前宫区别。没有皇帝的特许,大臣不得进入。因此,开皇十七年(597),文帝要杀大理掌固来旷,大理少卿赵绰力谏不可,文帝不听,并“拂衣入閤”,赵绰无法进去,便假装说不再谈来旷的事,而是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报告,“帝命引入閤”,赵绰这才得以再次劝说文帝。


那么,什么是“入閤”和“出閤”呢?由于隋代史料中未见比较明确的解释,我们或可参考唐初制度加以理解。《唐律疏议》卷七《卫禁》“阑入宫殿门及上閤”条[疏]议曰:“上閤之内,谓太极殿东为左上閤,殿西为右上閤,其门无籍,应入者准敕引入,阑入者绞。”可见,“入閤”为入东、西二上閤门。在太极宫内,“入閤”就是从以太极殿为正殿的中朝,通过二上閤门,进入以两仪殿为正殿的内朝。“出閤”与之相反,即从内朝经过二閤门而入中朝。以这种观点去理解上引在仁寿宫“出閤为敕书”等几条材料,则可以认为,在开皇十五年建成的仁寿宫中,内史、门下内省的位置与东都洛阳宫中的两省位置一样,位于上閤门以南,在前殿附近的中朝地区。


开皇二年,隋在汉长安城附近修筑新都,建大兴城,内有大兴宫。唐灭隋后,经改建而成为唐长安太极宫。太极宫许多宫殿、宫门名都与大兴宫诸殿、宫门直接对应。史料在介绍太极宫中书、门下省位置时对隋情况很少追述,我们试从其他材料做一推测。薛道衡在隋朝任内史侍郎,其孙薛元超在唐高宗初年任中书舍人,《薛元超墓志铭并序》记:“中书内省旧有磐石,相传云,内史府君常踞以草诏。公每游于斯,未尝不潸然下泣。”[9]这里,“内史府君”就是指内史侍郎薛道衡。[10]由此可知,唐太极宫中书内省极可能就是隋大兴宫内史省所在地。从目前所知隋、唐宫城形制看,不论是洛阳还是长安,内史内省或中书内省的位置都是和门下内省东西对称布局的。因此,虽然由于缺乏直接材料,我们对大兴宫内史内省特别是门下内省的具体位置难以定论,但是从以上材料看,二省极有可能已经与仁寿宫、洛阳宫以及唐太极宫一样,搬出内朝,位于中朝。


总之,从南北朝到唐朝,门下内省在宫城中从内朝搬到了中朝。这个变化,是在隋朝完成的,变化至迟在开皇十五年(595)修筑的仁寿宫中已经如此,并为大业初的东都洛阳宫所继承。门下省位置的变化与其机构的调整一样,都是摆脱皇帝侍从组织色彩而成为纯粹的国家职能机构的反映。


[1]祝总斌:《两汉魏晋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第八章第一节。


[2]《唐六典》卷七《尚书工部》东都条注,219—220页。


[3]《资治通鉴》卷一八七《唐纪三》,武德二年四月,5854页。


[4]牟发松:《〈大业杂记〉遗文校录》,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十五辑,武汉大学出版社,1997年。


[5]徐松辑《河南志》,中华书局,1994年,198页。又此书隋城阙古迹条所记隋门下内省、内史内省之位置与上引《大业杂记》同,唯标点有误,103页“门下、内省”之间不应断开;104页“内史、内省秘书、内省学士馆”应标点为“内史内省、秘书内省、学士馆”。


[6]《隋书》卷四八《杨素传》,1288页。


[7]《隋书》卷三六《后妃·宣华夫人陈氏传》,1110页。


[8]《隋书》卷六七《虞世基传》,1572页。


[9]《全唐文补遗》第一辑,三秦出版社,1994年,70页。


[10]《旧唐书》卷七三《薛元超传》,2590页,“中书省有一磐石,初,道衡为内史侍郎,尝踞而草制,元超每见此石,未尝不泫然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