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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中国佛教的佛性理论


与“性具善恶”说相联系,天台智者又提出一种称为“贪欲即道”的理论。所谓“贪欲即道”,即本为佛教视为“三毒”[1]、“五逆”[2]的根本烦恼、业障,在智看来,本身就是“道”。此说于智可做两面观:一是权宜方便、随机摄化,二是三谛圆融、即妄而真。


方便说者,此如智所说:“佛教贪欲即是道者,佛见机宜知一切众生底下薄福,决不能于善中修道……令于贪欲修习止观,极不得止,故作此说……若有众生不宜于恶修止观者,佛说诸善名之为道。佛具二说。”(《摩诃止观》,卷四下)此谓说贪欲即道,是对钝机者、对底下薄福者而言,因这些人不能于善中修道,故作是说,令此类众生于恶中修道;对那些不宜于恶中修道的众生,佛则不说贪欲即道,而说诸善为道。实际上,不管说贪欲即道,还是说诸善为道,都是为了随机摄化,都是一种方便说。


此外,智“贪欲即道”思想更是其圆融无碍理论的具体体现。智的圆融无碍理论,集中表现在其“三谛圆融”说中。“三谛圆融”者,即“空”、“假”、“中”三谛相即互具、圆融无碍。“空”离不开“假”、“中”,“说空亦即假即中”;“假”离不开“空”、“中”,“说假亦即空即中”;“中”离不开“空”、“假”,“说中亦即空即假”。“空”、“假”、“中”是“三而一”、“一而三”的。表面上看是三,实际上,“虽三而一”,“不相妨碍”。这种理论贯彻到佛性论中,必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大千世界的一切诸法(即佛教所说的“假”),不管它是善法还是恶法,实际上,“亦即空即中”。所谓“中”者,也就是“中道佛性”。这样,贪欲诸恶法之就是佛性,就是道,实是顺理成章的。


当然,天台宗之倡“性具善恶”和“贪欲即道”,并没有因此而否认修行;恰恰相反,天台宗历代祖师都十分注重修行,至智更提出一种“止观并重”的修行方法。


所谓“止”者,原意是止息散心,专注一境,亦即“禅定”;所谓“观”者,即观想智慧之义。这是佛教的两种修行方法。佛教传入中国后,在修行方法上曾出现过南义北禅的局面,即南方重义理,北方重禅定。到了天台智者大师,把这两种修行方法统一起来,认为“若夫泥洹之法,入乃多途。论其紧要,不出止观二法”(《大正藏》,卷四十六,462页)。智在其一生的弘法活动中,屡屡强调此“止观”二法,有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不可或缺,不可偏习;如若偏习,即堕邪倒。他认为,“止”对治驰荡,“观”破诸昏塞。如果修“止”时间长了,不能开发,即应修“观”;反之,如果修“观”既久,暗障还不能破除,即应修“止”。“止”是破除缚结之初门,“观”是断除烦恼之正要。成佛之路,虽然很多,但最重要的就是“止”、“观”两法,并且必须把“止”、“观”结合起来,才卓有成效。


天台宗佛性理论的主要特点,是富有创造性,很具中国特色,灌顶就说天台的“止观学说”是“智者说己心中所行法门”,智自己也说其“三止”说是“未见经论,映望三观,随义立名”。实际上,不但“止观学说”,天台宗的整个学说,多具“六经注我”的特点,因此,与传统的印度佛教比,在许多方面都有很大的变化。


在天台宗之后兴起的是法相唯识宗。唯识宗佛性理论的主要特点是专门弘扬大乘有宗的佛性学说,把有无“无漏种子”作为能否成佛的依据,由此建立“五种种姓说”。


“五种种姓说”的主要内容,是在佛性问题上把一切众生分为五类:一是“声闻乘种姓”,“声闻”者,意为闻佛声教而悟道,具此种姓者,依佛教义而修行,可证得罗汉果;二是“缘觉乘种姓”,具此种姓者,可从观察“十二因缘”中证得辟支佛果;三是“菩萨乘种姓”,具此种姓者,将来可证得佛果;四是“不定种姓”,此类众生将来既可证得罗汉果、辟支佛果,亦可成佛;五是“无性种姓”,此类众生不具有佛性,永远不能成佛。


“五种种姓说”的特点是主张有一部分众生不具佛性,永远不能成佛,因此亦称为“一分无性”。


“一分无性”说在印度佛教史上,是由瑜伽行派所提倡的。在中国佛教史上,汉魏时期的佛教也曾有此种说法,但自竺道生提出“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并为佛教界所接受之后,“众生有性”思想就成了中国佛性理论之主流。但是,有些佛教经典中又明言“一阐提无性”,唯识宗的创始人玄奘西行求法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到印度去亲睹真经,弄清楚这个问题。据有关史料记载,玄奘在印度时曾同诸名僧大德讨论过这个问题,认为若将“一阐提”没有佛性的思想搬回中国,可能吃不开,因此准备将此义略去不说。这个想法遭到戒贤法师的严厉斥责。结果,玄奘终于屈从师训,把“五种种姓说”作为一种基本教义带回中国,并把它作为唯识宗的家传秘法,传授给窥基。由于“五种种姓说”把相当一部分人拒于佛门之外,埋下了唯识宗“短命”的种子,加之他从印度搬回的法相唯识学具有深厚的经院习气,不适合中国的国情,因此,唯识宗虽然在唐初借助玄奘的声威和李唐王朝的支持曾经盛极一时,但时隔不久,便告消沉,成为一个短命的佛教宗派。


唐代另一个较有影响的佛教宗派是华严宗。华严宗佛性理论的特色是“净心缘起论”,认为所谓佛性,也就是“如来藏自性清净心”。此“清净心”至纯至净,毫无杂染,是一切诸法之本原,众生成佛之根据。众生与诸佛原本无差,都是此“清净心”的体现,差别仅在于迷悟不同。世俗凡夫,由于迷真起妄,故假号众生;若能离妄还源,即本来是佛。华严宗这种佛性理论,宗密在其《禅源诸诠集都序》中曾有一个十分概括的论述。他说:“谓六道凡夫,三乘圣贤,根本悉是灵明清净一法界心。性觉宝光,各各圆满,本不名诸佛,亦不名众生。但以此心灵妙自在,不守自性,故随迷悟之缘造业受报,遂名众生;修道证真,遂名诸佛。又,虽随缘而不失自性,故常非虚妄,常无变异,不可破坏,唯是一心,遂名真如。故此一心,常具真如、生灭二门,未曾暂阙。”(《禅源诸诠集都序》,卷四)宗密此说除了较准确地概括了华严宗的佛性理论外,还点出了华严宗的一个重要特点:其佛性理论受到曾被疑为“伪经”的《大乘起信论》真如随缘、不变思想的影响。


华严宗佛性学说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其“圆融无碍”理论。此“圆融无碍”,华严宗也称为“无尽缘起”。所谓“无尽缘起”,亦即缘起的重重无尽。“法界”固然是体,但又不仅仅是体;缘起虽然是用,但又不纯粹是用。体用之间并非悬隔殊绝、情同楚汉,而是体用全收、圆通一际、溶融自在、无尽难名。这种圆融理论具体地体现在其“四法界”[3]、“六相圆融”[4]、“十玄无碍”[5]中。而如果就其理论归趣言,最后都是为了说明一切众生,本来是佛,因迷妄而有众生之假号,妄尽还源,即本来是佛。


华严宗佛性理论的圆融性还体现出对以往各家佛性学说的统摄兼融,这一点突出地表现在其“方便五性”说上。针对以往各家各派对于佛性问题的不同看法,华严宗认为,所谓“五种佛性”说,实际上是“约机明得法分齐”,即针对不同根机,方便各述一门,均是随机摄化,其义各不相违。若“终教”以上,即“遍一切众生皆悉有性”,至于“圆教”,则不但众生悉有佛性,而且“一位一切位”,一切众生都“本来是佛”。(参见《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卷二)


纵观隋唐几大佛教宗派的佛性理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他们所说的“佛性”,都是一种抽象的本体。不管是天台的“中道实相”,抑或华严的“如来藏自性清净心”,不但用语来源于印度佛教,思想内容上也带有浓厚的传统佛教的色彩。当然,这一说法是从相对的意义上立言的,因为,不管是天台的“实相”,还是华严的“清净心”,它们的内涵已与印度的传统佛教不尽相同,已逐渐从注重抽象的本体转向以“心”甚至以“觉心”谈佛性。如天台宗不但倡“心是诸法之本,心即总”(《法华玄义》,卷一上),认为成佛的关键在于能“反观心性”、“反观心源”,而且以“觉心”释佛性;华严宗“唯心”的倾向较天台为甚,其圆融理论就是以“随心回转,即入无碍”为最后依据,至澄观甚至用“灵知之心”解释“本觉”,这就使“心”更具有“具体心”的意义。但是,相对于更加中国化或者说完全中国化了的禅宗而言,它们则带有更多传统佛教的成分。到了禅宗,这种情况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禅宗作为佛性的“人性”、“心性”,从一定意义上说,固然也是一种“本体”,但它已不那么“抽象”了,而是具体落实到现实的“人性”、“心性”上面。至于禅宗的佛性理论何以会发生这种变化,这正是下面我们所要探讨的问题。


注释


[1]“三毒”即贪(贪欲)、嗔(憎恨)、痴(愚昧)。


[2]“五逆”又称为“五无间业”,意为感无间地狱果报之恶业,有“三乘通相五逆”、“大乘别途五逆”、“同类五逆”和“提婆五逆”诸说。通常所说之“五逆”为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五罪。


[3]“四法界”,即“事法界”、“理法界”、“理事无碍法界”、“事事无碍法界”。此“四法界”说的核心是,通过阐述世间一切诸法都是“一真法界”随缘的产物,借以说明众生与诸佛是圆融无碍的。


[4]“六相圆融”,华严宗认为,一切事物同时都具有六种相状,即“总相”、“别相”、“同相”、“异相”、“成相”、“坏相”。此六种相状既各有自身的特点,又是相入相即的。因其相入相即,因此“总即是别”、“同即是异”。


[5]“十玄无碍”,详见法藏所撰《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卷四。其主要思想是说明各缘起法之间都是相入相即的,不论空间上粗细、广狭,还是时间上的一念、十世,乃至数量上的一多、诸法,都是相即自在、圆融无碍的。就其目的而言,是为了论证一切众生,本来具足如来圆满德性。众生与佛,本来无异,差别只是迷悟不同。众生若能悟此无尽缘起之理,称性而起,即可做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