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人们碰到一个问题,即中国佛教为什么自唐、宋之后,会朝着“人间佛教”的方向发展?要科学地回答这个问题,自然得联系历史上及近、现代以来中国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包括经济、政治、思想文化传统等等。对于这样一个重大问题,限于所讨论的范围,本书不拟做全面、系统的阐述,而只准备从思想文化背景的角度,对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探讨。
对于历史上的佛教何以会逐步人间化、世俗化的问题,特别是对于禅宗世俗化、人间化的问题,本书在论述“佛性与人性”、“出世与入世”等问题时已做了一些说明,这里所要进一步加以探讨的,是近、现代“人间佛教”的文化背景问题。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得从近、现代“人间佛教”倡导者太虚其人、其学谈起。
据有关资料记载,太虚其人,对于“四书”、“五经”、《老子》、《庄子》、《荀子》、《墨子》乃至康(有为)、梁(启超)、严(复)、章(太炎)之书无所不读,深谙中国传统文化之底蕴,对于儒家的伦理学说,尤为精通并深表赞赏,认为中国二千多年来文化之主流在儒,“屡言中国文化之特点,在于本人情为调剂之人伦道德”(《附书仇张二君谈话后》)。且一再指出,儒家这种伦理学说与佛教的思想不但毫无“间隙诋排之端”,而且遥相契合,甚至是“水乳交融”的,因此,“孔学与佛学,宜相嘉尚,不宜相排毁”(《整理僧伽制度论》)。
太虚的许多著述反复强调这样一个基本思想,即孔子是人乘之至圣,儒学可以作为佛学,特别是“人间佛教”的基础,并且认为,儒学是中国二千多年文化的主流所在,所以在中国“不得不行此人生佛教”。同时,这种以儒家伦理学说为基础的“人间佛教”,“亦最适宜为各国倡”,谆谆告诫西行学人,应该把中国文化之人伦道德“披四海”、“垂天下”。可见太虚对于儒家道德之学的赞赏和推崇。
太虚倡导的“人间佛教”还十分重视把“国民性的道德精神”贯彻到实业、教育、军警、政法之间,并把它作为“纲格”、“维制”,认为这是中国人民实行自救的唯一办法。而所谓“国民性的道德精神”,太虚认为就是“佛、道、儒三元素之融合精神”,而此“佛、道、儒三元素之融合精神”,太虚指出就是熔三教于一炉的“宋明化之国民性德”,即宋明“新儒学”。
“新儒学”尽管“新”,毕竟仍是儒家之学。当然,准确地说,是吸收、融合了佛、道思想的儒家学说。可见,不管就宋明“新儒学”言,或者就“人间佛教”说,二者都是佛教与儒学长期以来相互浸透、相互影响、相互吸收、相互融合的产物。相当一个时期来,从事中国哲学史研究的学者,从历史事实中逐渐认识到不懂得佛学,对于中国哲学的研究就很难深入。这里想补充一句,举凡欲研究佛学者,如果不懂得中国古代哲学,特别是儒学,其所认识的中国佛教也将是片面的!其所进行的佛学研究同样很难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