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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物论还是唯心论

亚里士多德关于本体的思想,并不是前后一致的,而是有很大的不同和变化。主要有三种不同的思想:


一、《范畴篇》认为具体事物是第一本体;


二、《形而上学》第十二卷认为理性——神是第一动者,是最高的本体;


三、《形而上学》第七、八、九卷认为形式——本质是第一本体。


现在我们看看他这三种思想是怎样变化发展的。


第一,《范畴篇》中的本体思想。


亚里士多德在《范畴篇》中将本体和其他范畴——性质、数量、位置、关系等等区分开来,认为只有本体是主体,其他范畴都是属于本体的,是本体的性质、本体的数量等等。所以,本体就是最后的主体(基质)。从逻辑上说,别的范畴都是表述本体的,是它的宾词;从本体论上说,其他范畴都是在本体之中,不能离开本体而独立存在的。这样,他就得出了本体的第一个特征,即它不是表述其他范畴的,而是其他范畴都表述它的;它不是在其他范畴之中的,而是其他范畴都是在它之中的。简要地说,本体就是主体或基质。


亚里士多德认为,其他范畴都不能离开本体而独立存在,但是本体却是可以离开其他范畴而独立存在的。这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分离问题”的一个方面的意义。本体具有这样的“分离性”,这是亚里士多德提出的本体的第二个重要的特征。当然,这时候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本体可以和其他范畴分离,并不是说本体可以根本不具有任何性质、任何数量等等,可以根本没有任何的属性。他只是说本体可以不具有这种属性而具有那种属性。比如,“白”总是某种本体的颜色,它不能离开本体而独立存在;而本体如苏格拉底这个人,他可以是白的,也可以不是白的,他可以从原来的白变为后来的不白。属性可以发生这样那样的变化,而本体不变。本体是“变中的不变”。这是亚里士多德所说本体具有分离性的意义。


既然本体是分离的,它就是可以一个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是“这一个”,其他范畴都只能表示本体是“如此这样的”,只有本体才是“这一个”。所以,只有本体具有“个体性”,这是本体的又一个重要特征。


亚里士多德关于本体的学说亚里士多德在《范畴篇》中规定的本体的这几个重要的特征,他后来仍然坚持着,只是作了不同的解释而已。


在《范畴篇》中,亚里士多德根据本体的这几个特征,明确指出:具体事物是第一本体。因为可以作为本体的,除了具体事物外,还有具体事物的“属”和“种”。比如,苏格拉底、柏拉图等等都是“人”,“人”就是这些个体的“属”;“人”的更高一级的属就是“动物”,就是“种”。“人”和“动物”当然也是本体,而不属于性质、数量等其他范畴。苏格拉底等具体的人是个别的本体,“人”和“动物”是一般的本体。我们只能说“苏格拉底是人”,而不能说“人是苏格拉底”。所以,“人”和“动物”是表述苏格拉底的,而非苏格拉底是表述“人”和“动物”的。因此,亚里士多德认为,虽然具体事物、“属”、“种”都是本体,但是它们的本体性是有程度的不同的。具体的个别事物的本体性最大,所以,只有具体事物才是第一本体,“属”和“种”的本体性较小,只是第二本体。而且,“属”和“种”相比,“属”的本体性比“种”更大一些。所以,在《范畴篇》中,亚里士多德认为:凡个别性越大的,本体性也越大;相反,越是一般的,本体性也就越小。这种看法,当然和本体的“个体性”的特征是一致的。


但是,亚里士多德并没有用“在其中”这个标准来区别具体事物、“属”和“种”的本体性程度。在《范畴篇》中,他并不认为“属”和“种”是在具体事物之中的,他还没有认识一般存在于个别之中,因此他也没有专门讨论一般和个别是否分离的问题。


总之,亚里士多德在《范畴篇》中的本体学说,是他早期的思想,比较简单,是和人类的常识符合的朴素唯物论的思想。特别是他肯定具体事物是第一本体,而“属”、“种”等一般的本体是第二位的。这和当时柏拉图学派认为一般的“理念”是高级的本体恰恰针锋相对。所以,可以肯定地说,亚里士多德在《范畴篇》中的本体学说是唯物论的思想。但是,这种唯物论,主要还不是从主观与客观的关系说的,因为亚里士多德认为,无论具体事物,还是“属”、和“种”都是客观的。只是亚里士多德认为在具体世界中存在的个别事物是第一位的,它们的一般性——“属”和“种”是第二位的。就个别先于一般说,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是唯物论的。


第二,《形而上学》第十二卷中的本体思想。


虽然在《形而上学》一书中,这部分思想被排在第十二卷,是后于第七、八、九卷的,但西方亚里士多德研究者倾向认为第十二卷是比较早期的著作,后于《范畴篇》,大约和《物理学》同时,早于第七、八、九等卷。而且,他们认为第十二卷是一个提纲性的著作,其中许多论点没有详细、深入地展开。


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中研究了自然世界中事物的运动变化,以及有限、无限、空间、时间等等问题。他认为,虽然自然世界中的具体事物的运动变化都是暂时的、有限的,但是运动本身却是永远存在的、永恒的,运动决不会终止;运动存在的时间也不会终止,时间也是永恒的。既然运动和时间都是永恒的,就必须有一个永恒的本体存在,是这个永恒的本体在永恒地运动。(运动总是本体在运动,没有本体,便无所谓运动。)他是从永恒的运动推导出永恒的本体来的。


这个永恒运动的本体是什么?亚里士多德认为不是物质世界,而是“努斯”——理性。在这点上,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一样,都是从阿那克萨戈拉的学说得到启发的。柏拉图在《斐多篇》中说苏格拉底听到阿那克萨戈拉说的“努斯”很高兴,以为他说明了事物的真正原因,但是后来失望了,因为阿那克萨戈拉没有坚持用“努斯”,仍用物质来解释各种现象。(注:《斐多篇》97C—99D。)亚里士多德对这个问题作了哲学的论述。他说,阿那克萨戈拉认为最初是物质的元素混合在一起,混沌一片。物质的元素只是潜能,只是可能运动,只能被动,而自己不能运动。这样的本体自己不能运动,怎么能永恒运动呢?能够永恒运动的本体必然是现实的,永远主动而不被动的。这就是“努斯”即理性。


但是,这个理性又只能以自身为对象。理性的对象就是“善”,欲望的对象也是善(大家都愿望“好的”),欲望和愿望都是服从理性的。理性的对象就是“善”,它就是一切事物要达到的目的。作为一切事物的目的因,“善”是不动的。因为它被其他一切事物所爱,别的事物都想达到“善”,才产生种种运动。因此,别的一切事物的运动都是被动的,它们都带有质料,都含有潜能,而且它们的动或不动,都具有偶然性。只有理性的对象——“善”,本身就是目的,它是不动的动者(本身不动,却推动一切事物运动),才是必然的、永恒的运动。“善”就是幸福和愉快,理性静观其对象,就是最幸福的活动。所以,理性和它的对象是同一的,就是善,就是生命,也就是神。


他还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来说明:一支军队有秩序地排列着,它们的秩序是遵照指挥官的命令的。指挥官的命令就是秩序,它和对象——军队的秩序是同一的。理性和它的对象是同一的。


这就是亚里士多德的“神学”!这当然是彻头彻尾的唯心论。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将这部分思想当作是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思想的代表,甚至说是它的全部思想,给以极高的评价,说“没有比这更高的唯心论了”。


我们看到,这里的根本问题还是在于:究竟物质世界运动变化的最后根源是不是在于物质自身?辩证唯物论产生以前的一切哲学,包括一切唯物论者,都不能说明事物自身的矛盾运动,都不能说明事物的运动根源。因而只能在物质世界以外去寻求运动的根源,这样就只能将主动的能力(主观能动性)归于物质以外的理性和神。这就是唯心论。如果认为是理性或神直接创造出世界的,那就是原始的赤裸裸的宗教创世说。哲学家要将它说得细致一点、哲学化一点,将理性——神说成是目的,因为它是“善”,一切事物都趋向它,要想达到它。事物的目的因就是事物的动因。这就是目的论的思想。在古希腊,这种目的论的思想是经过苏格拉底、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才用哲学的论证将它确定下来的。这种思想,后来一方面为宗教利用,为中世纪的经院哲学发挥了;另一方面为唯心论哲学所利用,一直到黑格尔,把亚里士多德这方面的思想大大地发展了。


实际上,我们已经看到,亚里士多德自己只是提出了这些思想,作了一些简单的论证和判断,但在这方面并没有很多详细的论证。他在《形而上学》中主要论证的,并不是在这个方面。


第三,《形而上学》第七、八、九卷中的本体思想。


《形而上学》第七、八、九卷是专门讨论本体的,可以说是《形而上学》一书的核心,也是全面阐述亚里士多德“第一哲学”体系的。这部分思想比较接近《形而上学》第十二卷,和《范畴篇》是不同的;但是,不但它有严格的论证,而且它主要是阐明只有事物的形式——本质是第一本体,这是和第十二卷不同的。


亚里士多德又重新提起《范畴篇》中提出过的那几个关于本体的特征来讨论本体的问题,并且得出和《范畴篇》完全不同的结论来。


他是这样论证的:如果以《范畴篇》中提出的“最后的主体(基质)”作为本体的特征,那也不能说具体事物是最后的主体。因为具体事物是由质料和形式组成的,具体事物还是表述质料的,而不是质料表述具体事物的,所以,只有质料才是最后的主体。


在《范畴篇》中,亚里士多德还没有将具体事物分析为质料和形式。在《物理学》即“第二哲学”中,亚里士多德才发现有形式和质料的区别,将这引入“第一哲学”来,原来的看法就要发生变化了。什么是质料呢?亚里士多德给它下的定义,就是将具体事物中的一切形式、一切规定性都剥掉,最后剩下的就是质料。比如,将一个具体事物的一切属性都去掉,它便只是一个占空间的——有长、宽、高的物体,再将这长、宽、高也去掉,它便只留下一个空无所是——什么都不是,既不是这个,又不是那个,没有任何规定性的质料,这就是人类最初得到的一个抽象的物质概念。


亚里士多德在第七卷第三章中指出:如果用最后的主体这个标准来衡量,那就只能承认质料是主体了。但不能这样,因为关于本体,还有其他两个标准,那就是分离性和个体性。如果用这两个标准来衡量,那么,形式和具体事物(它是由形式和具体事物组合而成的)就比质料更是本体了。(注:1029a26—30。)质料、形式以及由这二者组成的具体事物,它们三个都是本体,问题是:它们之中哪一个的本体性更大一些?《范畴篇》中认为具体事物的本体性最大,所以是第一本体,“属”(也就是形式)是第二本体。现在认为,如果按第一个标准衡量,质料的本体性最大,它应该是第一本体。但按照亚里士多德关于质料的定义,既然质料是什么规定性都没有的空洞抽象的东西,怎么能说它是第一本体呢?


所以现在,他强调的是后面两个标准,即分离性和个体性。如果用这两个标准来衡量,则形式和具体事物才能有这两种性质,所以,它们比质料更是本体。问题在于,在形式和具体事物之间,还要进行比较,究竟它们之中哪一个的本体性更大呢?从表面上看,好像具体事物之有分离性和个体性,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因为具体事物是由形式和质料组成的。具体事物的分离性和个体性,当然不是由质料来的,而是由形式来的。或者,按照亚里士多德比较严格的说法,质料只是潜能,只是有分离性和个体性的可能性,使这些分离性和个体性成为现实性的,是形式,因为形式是现实性。亚里士多德专门写了一章(第九卷第八章)论证现实先于潜能。形式先于质料,当然也就先于具体事物(因为具体事物中也包含有潜能)。这样,第一本体的位置就只能给予形式,而不能给予具体事物。原来《范畴篇》中第一本体和第二本体的位置就颠倒过来了。


但是,以上还只是从判断本体的几个标准的变化来说明亚里士多德思想的发展的,还要看到这里含有更深的意思,这就是亚里士多德不但提出本体的问题,而且他认为本体的主要意义就是本质,他要进一步探究事物的本质。本来,从古希腊哲学开始以来,无论唯物论者说的物质性的本原,或者是非物质性的“数”、“存在”、“理念”,都是说的事物的本质。但也正像在本体问题上一样,自觉地从哲学上确定本质这个概念,并且加以分析论证的,也是从亚里士多德开始的。我们要认识一个事物,不但要认识它是如此这样的东西,而且要问它为什么是这样的东西,它之作为这样的东西究竟是由什么决定的,这就是本质的问题。一切科学都是要从事物的现象深入到事物的本质,哲学就要对此作出说明。


这个问题,在当时是由苏格拉底提出探究事物的定义开始的。柏拉图认为事物的定义就是它们的“理念”,但是他这样做,没有能够解决定义的问题。亚里士多德在这点上超过了柏拉图。他指出,事物的定义就是事物的公式,它是由“种”和“属差”组成的。他还提出了人们认识本质的过程和创造活动的关系,提出了下定义必须按照事物内在的联系而不能主观任意的问题。这些都是他作出的理论贡献,远远超出了他同时代的人。虽然在今天看来,这些都只是初步的认识事物的方法,但它反映了亚里士多德时代的科学水平。亚里士多德是他那个时代的最伟大的科学家,是许多门科学的创始人,所以能对当时的科学方法作出哲学的总结,并且在后来西方的科学和哲学的发展中,发生深远的影响。所以,他这部分关于本质的思想,在人类认识发展史上是起过重要作用的。


但是,在他的关于本质的思想中也存在一个很大的偏见,就是他认为事物的本质只是形式,而将质料完全排除在本质之外。他认为,一个环的本质就在于它的圆形,至于它的质料——是铜造的还是木造的,是与环的本质无关的。一个人的本质只是他是“两足的动物”,与他是由血、肉这些质料组成是无关的。这些,都和他极端地蔑视质料,认为质料是没有任何规定性的,只是消极被动的潜能有关的。贬低质料(物质),抬高形式,这就决定了他的本体即本质的学说,基本上是属于唯心论而不属于唯物论的。


亚里士多德关于本体即本质的思想,在某些方面是和他的第一动者——神学相符合的,他强调现实性以及带有目的论思想等方面,都属于唯心论思想体系。但是,在一般论述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思想时,都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说成是一个完整的、首尾一贯的哲学体系,先讲他关于本质、形式和质料、现实和潜能的思想,最后归结到没有质料的形式,归结为第一动者——理性、神。好像这是亚里士多德哲学的最高峰,是他的哲学发展的必然结果。如果这种结论能够成立,则亚里士多德哲学的整个发展趋势,是越来越倾向唯心论,而且是从理性主义向神秘主义的发展。


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因为既然一些亚里士多德专家的研究已经认为《形而上学》第十二卷早于第七、八、九卷,在第七、八、九卷中并没有继续发挥第十二卷中的思想,而是恢复亚里士多德固有的科学的、理性的分析论证的态度,所以,与其说亚里士多德从第七、八、九卷的思想向第十二卷的思想发展,还不如说他从第十二卷的思想向第七、八、九卷的思想发展。虽然都属唯心论,但发展趋势是向着理性、向着科学方面的,这比较更符合于亚里士多德的整个思想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