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证人陈述放回卷宗盒,又匆匆浏览其他报告。有一页标题为“案件报告”的材料,详细记录了我哥哥生前最后一天的行程:他早上七点半到岗上班,中午同韦克斯勒一起吃午饭,下午两点签字外出去斯坦利酒店,但没有告诉韦克斯勒或者其他任何人要去见谁。调查人员试图确认他是否确实去了斯坦利酒店,但没有成功。酒店餐厅里所有的服务员和勤杂工都接受了调查,但没有一个人记得见过他。
卷宗盒里还有一份只有一页纸的报告,概述了斯卡拉里与肖恩的心理医生的谈话内容。不知道斯卡拉里从什么渠道——也许是通过赖莉,知道了肖恩正在接受丹佛市心理治疗师科林·杜斯纳医生的治疗。斯卡拉里在报告中说,肖恩患上了急性抑郁症,病因是工作压力过大,特别是未能侦破洛夫顿一案带来的压力。但这份报告没有提到斯卡拉里是否曾询问杜斯纳我哥哥有无自杀倾向。我怀疑斯卡拉里根本没问过。
盒里的最后一沓材料是调查人员的结案报告,最后一段是斯卡拉里的总结。
基于物证和目击证人对肖恩·麦克沃伊警探之死的陈述,调查人员得出如下结论:死者在车内雾化的挡风玻璃上留下一句遗言之后,开枪自杀。死者的同事(包括调查人员在内)、死者之妻和心理治疗师科林·杜斯纳均认为,死者生前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因其试图侦破“一二·九”洛夫顿遇害案(案件号八三二)却未能成功。调查人员认为,这段时间里死者糟糕的精神状况致使其最终选择自杀。丹佛警察局的心理咨询师阿曼德·格里格斯在一次调查问询(二月二十二日)中认为,写于挡风玻璃上的遗言“游离于空间之外,超脱时间之际”,可被视为自杀式的道别,与死者生前的心理状态相符。
迄今为止,尚未见有任何证据与自杀之结论相悖。
本案调查人员二月二十四日提交
RJSD-II
我把这些报告重新夹在一起,然后意识到,只有一份材料我还没有看过。格洛隆去了自助食堂,打算买个三明治回来。他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房间里一片寂静,我凝视着这个信封,就这样耗了大概五分钟。我知道,如果我看了这些照片,它们就会成为我哥哥留给我的最后印象,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想这样,但也知道我需要查看这些照片来了解他的死亡状况,来驱散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
我飞快地拆开了信封,就好像怕自己改变主意似的。一摞十英寸规格的彩色照片随着我的动作滑出信封,率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一张现场远景照片。我哥哥的警车,那辆白色的雪佛兰随想曲,孤零零地停在停车场尽头。我还可以在照片上看到那个巡守员驻守的岗亭,它位于一座小山上。停车场看起来刚刚被清理过,一圈四英寸高的雪堆环绕在四周。
第二张照片是从车外拍摄的挡风玻璃特写。玻璃上那句遗言的字迹几乎难以辨认,因为窗上凝结的雾气已经蒸发,但字迹确实在那儿。透过玻璃,我还能看到肖恩。肖恩的脑袋向后仰着,下巴朝上。我翻到下一张照片,就好像跟肖恩一起进到了车里。在这张从副驾驶位置拍摄的照片上,他的全身被完整地呈现出来。血从他的后脑淌下来,像一条粗项链似的环绕脖颈一周,再往下一直流到毛衣上,厚实的防雪外套敞开着。车顶和后侧车窗上满是血迹。那把枪掉落在座位上,紧挨着他的右腿。
其余照片大多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特写,但是它们已经不再对我造成想象中的冲击了。惨白的闪光灯剥夺了我哥哥作为人的特质,他看起来像一具人体模型,但是我对此毫无感觉,真正让我痛苦不堪的是这些照片令我再一次认清这个事实:肖恩真的亲手取走了自己的生命。直到此刻我才不得不承认,来时我心中暗怀的那一线希望终于破灭了。
这时格洛隆回到了办公室,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当他绕过桌子回到座位上时,我站起身将卷宗放到他面前。他打开一个棕色纸袋,掏出一个裹着塑料包装的鸡蛋沙拉三明治。
“你还好吗?”
“还凑合。”
“你要不要来一半?”
“不用了。”
“呃,你感觉怎样?”
一听到这问题,我不禁笑了出来。这个问题我问过太多次了。我这一笑准让他有些困惑,他皱起了眉头。
“看见这个了?”我指着脸上的那道疤痕说道,“之前有一次我向别人提出同样的问题,然后我就得到了这个。”
“抱歉。”
“用不着。那时我可没道歉。”
[1]船长(Skipper)是对警监(Captain)的戏谑昵称。
[2]科罗拉多州著名的滑雪胜地,游人众多,常住居民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