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感觉,蕾切尔?”
“我不确定这种感觉对不对,我感觉到他似乎在某种程度上非常欣赏格拉登的所作所为。”
“你把格拉登的事情告诉了他?”
“不,我并没有向他透露一个字,但这对于他来说很容易想到,我出现在那儿,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就能说得通,但我感觉他确实知道更多东西。也许格拉登在离开雷福德监狱前就把计划告诉了霍勒斯,告诉了他贝尔特伦的事。我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收看了今天有线新闻网的新闻,如果他们的囚室里安装了闭路电视的话。因为有线新闻网把杰克·麦克沃伊的文章大书特书,轰炸报道。我在机场看到了。当然,诗人和格拉登之间的联系没有被报道出来,但冈贝尔很可能猜到了。有线新闻网再一次用了我们在菲尼克斯的录像。如果他之前看过这些新闻,然后我又出现在他面前,即便我一个字都不说,他大概也能明白我的来意和这些事之间的关联。”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人说起我的报道引发的反响。事实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完全把自己这篇报道忘在脑后了。
“是否存在格拉登和冈贝尔依然保持联系的任何可能?”巴克斯问道。
“我想应该是没有,”蕾切尔回道,“我已经跟狱警确认过了。冈贝尔的邮件往来仍然受到监控,不论是他发邮件还是收邮件。不过,他已经成功得到了管理员的职位,在监狱的采购物流站工作。我猜总还是有在货品里携带某些信息的可能,但这种方法看上去难以实现,概率并不大。我也很怀疑冈贝尔是否会拿他好不容易在狱中获得的地位和信用来冒险。他已经在监狱里关了七年,一直表现良好,现在有了体面的工作,还有一间自己的小办公室,据说他还管着监狱里的小卖部。在监狱的社会分级里,这会给他相当大的权力。现在他已经拥有一间独立的囚室,还有自己独享的电视。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赌上这一切,去跟一个像格拉登那样的通缉犯保持联系。”
“好的,蕾切尔,”巴克斯说,“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就这些了,鲍勃。”
好一会儿都没人吱声,大家都在努力消化着目前为止获得的所有情报。
“好,终于到讨论侧写模型的时候了,”巴克斯说道,“布拉斯?”
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桌上的电话上。
“好的,鲍勃。缣疑人的心理侧写已经拼合成形,甚至就在我们刚刚讨论的时候,布拉德还在根据新情报添入新的细节。目前我们勾画出来的内容如下:我们面对的罪犯可能是这么个状况,他要不停地回溯到原点,这个原点就是那个驱使他走上这条犯罪道路的男人。过去,这个男人一直虐待他,对他实施性侵,因而在他心中播撒了所有畸形、变态的幻想,又正是这种意识让长大成人的他将那些恐怖的想法付诸实施。
“这就像我们曾经看到过的所有符合弑父模式的案子。我们几乎只用看佛罗里达的案子就清楚了。我们在这个案子里看到他的犯罪动机就是杀害替代了他的人。于是,那个小男孩加布里埃尔·奥提兹,那个吸引了克利福德·贝尔特伦全部心神的孩子成了他的替代品,而贝尔特伦正是那个曾经以父亲的形象占据他的生活,虐待他、侵害他最后又抛弃他的男人。他经受的这种被抛弃的感受,就是刺激他犯下一切罪行的源头。
“于是他杀掉了他的施虐者中意的新对象,然后又杀掉那个施虐者。在我看来,这就像一场驱魔仪式,你也可以理解为某种情感宣泄的冲动,就是为了清除他这一生所遭受的种种迫害的源头。”
会议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我觉得巴克斯和其他探员都在翘首观望,不知道布拉斯会不会继续说下去。最后,还是巴克斯开口了。“你是说,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他最初的犯罪活动?”
“就是这样,”布拉斯答道,“他只是一直在对他的施虐者贝尔特伦实施复仇,把他杀了一遍又一遍。他要这样做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但是毫无疑问,这种平静维系不了多久,他不得不重新回到原点,再次举起屠刀。至于另一类受害者,那些遇害的警探完全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因为他们的工作任务,就这样被他选中杀害了。”
“其他那些城市里发生的那几桩诱饵案件,你又怎么解释?”索尔森问道,“那些案子里的第一受害者可不符合最先遇害的是男孩这种模式。”
“我认为分析那些诱饵案子里他如何挑选受害人,并不具备多少意义,”布拉斯回答,“真正重要的是他要用诱饵案钓出一名警探,一名优秀的警探,一个强大的敌人。以这种方式,作案风险越高,实施清除仪式所获得的效果也就越令他满意。只要犯下那些诱饵案,就能很轻易地实现他要的最终结果,那些诱饵案只是他用来实现最终目的的手段。他还能利用那些孩子赚钱,比如出售他们的照片。”
会议室里的气氛本来一片大好,整个团队的人都因为案情有了重大突破甚至明天就有可能为调查画上圆满句号而欢欣鼓舞,但此刻,沉重的晦暗在每个人的心间蔓延开来,这是因为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存在如此恐怖的邪恶后涌上心头的晦暗。这还只是一桩案子,总还会有其他的邪恶案子,一直都是如此,永远都不能消灭。
“你继续整合分析吧,布拉斯,”巴克斯最后说道,“我希望你们能上交一份犯罪心理分析报告,越快越好。”
“我们会的。还有一件事,是个好消息。”
“请说下去。”
“我抽调了格拉登的纸质卷宗,是你们当中的某个小组六年前执行系列强奸犯的访谈侧写项目之后汇总的。其实里面所有的档案数据都已经录入电脑,没什么新鲜的,但是纸质卷宗里有一张照片。”
“是的,”蕾切尔道,“我还记得那张照片。当时狱警把囚室的门上好锁,才让我们进去给格拉登和冈贝尔拍摄了一张照片,两个人一同在他们囚室里的照片。”
“没错,就是那张照片。在照片里,抽水马桶上方安设了三排书架。我估计书架应该是他俩共有的,上面摆着的书也是两个人的。重点来了,这些书的书脊都清晰可见。它们当中大部分都是法律类书籍,我猜测格拉登定是用这些书来研究自己和其他狱友的上诉文书。此外,还有迪迈欧的《法医病理学》、费希尔的《犯罪现场勘查技术》,以及老罗伯特·巴克斯先生撰写的《异常心理侧写》。我非常熟悉这些书,我认为格拉登可以从这些书里学到足够多的东西,尤其是鲍勃父亲所写的那本,他很可能从中学到了如何让一件件诱饵凶杀案的犯罪手法和犯罪现场都看起来彼此不同,这样就能规避我们的全国暴力犯罪缉捕项目的电脑程序,令我们无法把这些案子联系起来。”
“该死的!”索尔森骂道,“这些书都是他妈——怎么到他手里的?”
“我猜测,依据相关法律规定,监狱不得禁止他接触并使用这些书,这样才能保证他有条件准备上诉材料,”布拉斯回答道,“别忘了,他有权代表自己进行诉讼。作为他自己的代理人,后面的法庭辩护也的确证明了他是个合格的辩护律师。”
“很好,干得漂亮,布拉斯,”巴克斯说道,“这可是帮了大忙。”
“我还没说完。值得关注的是,书架上还摆有两本书,《诗人埃德加·爱伦·坡传》和《埃德加·爱伦·坡全集》。”
巴克斯忍不住愉悦地吹了声口哨。“所有线索算是都合到一起了,”他说,“我猜他之前引用的那些诗句,都能在这两本书里找到,对吧?”
“没错。其中一本就是杰克·麦克沃伊手上正用着的那本,已经用于证实那些引用诗句了。”
“好了,你能把那张照片拷贝一份发给我们吗?”
“我马上就做,头儿。”
整个会议室里以及从电话线路那头传过来的兴奋与欢乐几乎要溢出来了。所有的情况都吻合,所有的碎片都汇拢拼合上了。明天,探员就会出动,一举抓获那个恶魔。
“我爱死了弥漫在清晨空气中的汽油弹味道,”索尔森叫道,“闻起来就像……”
“胜利!”会议室里和每条电话线上的人一起吼了出来。
“很好,伙计们,”巴克斯拍了两下手,说,“为了这一刻,我觉得我们已经承受得足够多了。让我们保持警醒的头脑,让我们保持这股昂扬的斗志。明天会是最重要的一天,明天就是大功告成的日子。所有人都要仔细听着各个城区传出的任何动静,一分一秒都不能懈怠。继续努力,完成好自己的任务,直到你们到达胜利的终点。如果拿下了这个家伙,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们要搜集好各种物证,指证他跟其他案子之间的关联。我们要让他在犯下罪案的各个城市接受正义的审判。”
“如果还需要审判的话。”索尔森说道。
我望向他。片刻之前他那种张扬的幽默感,现在已经蒸发得无影无踪,他的下巴紧绷着。随后他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整整一晚我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边把白天会议的笔记输入电脑,一边等待蕾切尔的电话。我已经给她打了两次传呼。
终于,九点钟的时候——佛罗里达那边已经是午夜了——她的电话终于来了。
“我失眠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跟别的什么女人在一起。”
我笑了。“这恐怕比较难实现,因为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难道你没收到我的传呼?还是之前你一直忙着跟别的什么男人在一起?”
“真没收到,我查一下。”她把电话放到一边,线路里静了一会儿。“该死的,是电池没电了。我得换个新的。我很抱歉。”
“你指的是换个新电池,还是换个新男人?”
“调皮的小子。”
“好吧,对了,你为什么失眠?”
“我总是忍不住想明天索尔森在那家店里的情形。”
“还有?”
“还有我必须承认,我真是非常嫉妒。如果是他抓住了那个……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的案子,而我却他妈的离它两千英里远。”
“也许明天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没准你赶回来还来得及。就算你赶不上,逮住嫌疑人的又不是他,执行的会是紧急情况应对组。”
“我不知道。戈登已经琢磨出一个方法成功把自己安插进现场了。另外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是明天了,一切会尘埃落定。”
“别人估计会把这种感觉称作好的感觉,因为那家伙就要被当街抓捕了。”
“我知道,我知道。尽管这样说,可为什么偏偏会是他?我还以为他和鲍勃……我其实一点都不明白鲍勃的想法,为什么他要把我打发到佛罗里达,而不是派别的什么人?为什么不是派戈登?他就这样把案子从我手里夺走了,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也许索尔森向他告发了你跟我的事。”
“我考虑过这个可能。的确,索尔森会这样做,但我不觉得鲍勃会采取这样的应对手段,而且也不先跟我谈谈,告诉我个中原因。他平常不是这样办事的,在听取双方意见之前,他不会事先就站队。”
“我很抱歉,蕾切尔。但是,你可以这样想,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知道这是你的案子。取得突破的是你,是你抓住了赫兹租车公司那辆车的线索,才把大家带到了洛杉矶。”
“谢谢你的安慰,杰克。但那只是众多小进展中的一项,而且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抓捕嫌疑人就像你说的抢发报道的事,谁抢到就是谁的,谁还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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