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很快就结束了。杰克逊说他想看看有线新闻网转播的新闻发布会,这样他就能在报道中加入官方评论,把官方通报和我叙述的事实结合起来。他问我能否一个小时后给他打个电话,以免有什么要补充的后续问题。我同意了,之后,这通电话总算是结束了。
“好了,既然你已经签字放弃你的生命和你的报道,你可以自由地离开了,”蕾切尔说道,“你真的不打算看看这些文件吗?”
“不看了,我们走吧。你拿止痛药了吗?我的手又开始疼了。”
“拿了,都在这儿。”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我,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叠粉红色的电话留言条,显然是从医院前台拿过来的。
“这些是……”
是著名媒体打进来的电话留言,有三大电视网的新闻节目制作人,有特德·科佩尔主持的《晚间报道》,有两个早间新闻节目,还有《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的记者。
“你现在是个大名人了,杰克,”蕾切尔说,“你跟魔鬼面对面地过招,还活了下来。大家想问问你的感受,人们总是想多了解魔鬼一点。”
我把留言条胡乱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你打算给他们回电话吗?”
“完全不打算。咱们走。”
回好莱坞的路上,我告诉蕾切尔今晚不想在威尔科克斯旅馆过夜了,我要享受优质的客房服务,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握着遥控器看电视,这样令人愉快的事情显然是威尔科克斯旅馆无法提供的。她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我们去了趟威尔科克斯,我收拾好行李,结了账,退了房。蕾切尔驾车带着我沿着日落大道一路驶向中心商业区。到了马尔蒙庄园酒店,她留在车里,我来到前台订房。我说想要一间漂亮的景观房,价钱无所谓。他们给了我一间带大阳台的房间,我还从没住过这么贵的房间。站在阳台上,正好可以俯瞰万宝路的硬汉广告牌,黄金地带的其他著名广告牌也尽收眼底。我很欣赏那幅万宝路的广告,蕾切尔也没必要再订一间房。我们叫客房服务送来晚餐。享受一桌美食时,我们俩几乎没怎么聊天。相反,我们之间保持着一种令人舒适的无言默契,那是只有结婚多年的夫妻才可能培养出来的。然后我泡了一个长长的热水澡,一边泡一边听浴室的扬声器播报有线新闻网关于那家迅捷数码影像商店枪击事件的新闻报道。没什么新鲜东西,抛出的问题比解答多得多,新闻的很大一部分比重集中在索尔森以及他的牺牲上。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想到蕾切尔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她失去了前夫,那个她日益鄙视但又曾经跟她共享一段亲密关系的男人。我穿着酒店提供的毛巾布浴衣走出浴室。她正垫着枕头靠在床上,看着电视。
“本地新闻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从床上爬过去,亲吻她。“你没事吧?”
“没事。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呃,不管你现在跟索尔森关系怎样,我都为他不幸罹难而感到难过,我很遗憾。”
“我也是。”
“我在想……你想做爱吗?”
“想。”
我关掉了电视和灯。在一片黑暗中,我尝到了她脸上的泪水,这一次她紧紧地抱住我,前所未有地用力。这是一半痛苦一半欢愉的体验,就像两个悲伤孤独的旅人在十字路口相遇,愿意互相抚慰医治对方的伤痛。之后,她贴着我的后背蜷缩成一团,我想睡觉但又睡不着。白天与我同行的群魔不会瞌睡,仍然在我脑海中清醒地睁大双眼,不肯睡去。
“杰克,”她轻轻说道,“你刚才为什么哭?”
我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找到合适的话语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说,“这太难熬了。一直以来我总在想,我总是做着白日梦,要是有像这样的机会做英雄,我该……我只是很庆幸,幸好你没遭遇我今天经历的这些事。我真高兴。”
过了很久,睡意依旧迟迟不来,甚至在我吃了一片从医院带回的药之后也不见效。她问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最后对我说的话,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告诉了你什么?”
“他说他为了拯救肖恩,才杀了他。”
“拯救他什么?”
“让肖恩不至于变成他,这就是令我费解的地方了。”
“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你应该忘了这些话,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他还说了些别的什么,就是最后快死的时候,当时大家都进来了。你听见了吗?”
“我想我听见了。”
“他说什么?”
“他说了句,大概是这么一句:‘原来死亡是这样。’就这几个字。”
“你觉得这有什么含义?”
“我想他解开了那个谜。”
“死亡之谜。”
“他看到死亡正在降临,他看到了答案。于是他说‘原来死亡是这样’,然后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