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终于让我有了点笑意。挂上电话,我又看了看那两张出版社留言的纸条。我本想现在就回电话,但转念一想还是稍后再处理更稳妥。我对出版行业不怎么了解,但之前我写头一本小说时——就是我一直没写完、后来塞进抽屉里的那本——曾经做过一点调查,知道书写完之后得先找个经纪人,而不是直接拿着书去找出版商。我甚至已经在心里挑中了一个经纪人,打算到时候去找他做我的代理。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完成那本小说,也就没有书稿可以寄给他。我决定回去再找找他的名字和电话,之后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路。
接下来我打算给沃伦回个电话。速记员还没来,于是我拨出了他留下的号码。接听的是一个接线员,我请她转接沃伦,这时蕾切尔立即抬起头,向我投来探询的目光。我冲她眨眨眼,这时接线员告诉我沃伦不在办公室。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她,但没有留言,也没留下回拨号码。等沃伦知道这个消息后,就让他为错过我的电话懊悔吧。
“你为什么给他打电话?”蕾切尔在我放下电话后问道,“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对头。”
“没错,我们是对头。我打这个电话大概就是为了告诉他,让他滚他妈的蛋吧。”
我花了一小时又十五分钟才把整件事详细地对蕾切尔陈述了一遍,整个过程中速记员都在奋笔疾书。蕾切尔开始只提了一些一般问题,引导我按时间顺序陈述经历。当我讲到枪击那部分时,她的提问才变得具体起来,而且第一次问到我在做出某些细节动作时是出于什么想法。
我告诉她我之所以去抢那把枪,仅仅是因为不想让枪落到格拉登手里,没有其他想法。我告诉她当我们缠斗在一起时,我想到的就是清空枪里的子弹,以及第二枪完全不是有意打响的。
“知道吗?其实应该算是他过激的抢夺让枪走了火,而不是我扣下了扳机。他当时一下子扑上来想抢第二次,那时我的大拇指还套在扳机圈里。他一拉扯,子弹就射出去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算是开枪打死了自己,那时他看上去仿佛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之后我们又谈了几分钟,蕾切尔问了一些补充性问题,然后告诉速记员她明天一早就要拿到整理后的陈述抄本,要附在交给地区检察官的起诉打包里。
“你们说的那个起诉打包到底是什么意思?”速记员离开后,我问蕾切尔。
“就是个术语。不管是不是查案、要不要起诉,我们都这么叫。别紧张,我们不是在找碴,你这儿只有正当防卫和自卫杀人而已。放心吧,杰克。”
尽管时间还早,我们还是决定去吃午饭。蕾切尔说吃完饭就把我送回酒店,她还要回分局干活儿,而我今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我们沿着走廊出去,她注意到一间标着第三办公室的房门开着,于是朝里望了望。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坐在电脑前,键盘上堆着文件。我注意到其中一人的显示器旁放着一册埃德加·爱伦·坡的文集,跟我那本一模一样。这名探员首先注意到我们。
“你好,我是蕾切尔·沃林,这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另一名探员也抬起头,两人先后跟我们打招呼,报上自己的名字。蕾切尔向他们介绍了我,第一个注意到我们的探员唐·克利尔蒙顿说:“我们干得不赖,天黑之前就会整理出一份包含姓名和住址的清单。我们会把这些名字转交给离他们所在地最近的分局,他们应该有足够的材料去申请搜査令了。”
我想象着一队队探员破门而入,将那些购买遇害儿童数码照片的恋童癖一个个从床上揪起来的场景。这将是一场覆盖全国的大清缴,我已经开始想象报纸的头条标题了——“死亡诗社”,他们肯定会这么称呼这帮人。
“我这边还发现了一点情况,看上去非常特别。”克利尔蒙顿说道。
这位擅长计算机的探员看着我们,脸上挂着黑客式的微笑。这是一种邀请,于是蕾切尔走进办公室,我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是什么情况?”她问道。
“格拉登要给对方发送数码照片,就得接入他们的网络,网络又是通过登记电话号码的那条电话线连通的。我们这里就有了一堆电话号码,然后我们又拿到了杰克逊维尔那家银行的电汇转入转出记录。我们把它们结合起来比对,二者之间可是相当契合。”
他从另一位探员的键盘上拿起一沓纸,快速浏览并挑出一页。“举个例子,去年十二月五日,一笔五百美元的汇款打进了这个户头。款项是从圣保罗的明尼苏达国家银行汇过来的,汇款人留下的姓名是大卫·史密斯,很可能只是个假名。第二天,格拉登的无线调制解调器就连上了一个电话号码,我们追踪过去,找到一个名叫丹提·舍伍德的家伙,家住圣保罗。格拉登跟他的连线持续了四分钟,差不多就是传送和下载一幅照片的时间。类似这样的交易我们已经找到好几十起了,这还只是一天之内进行的汇款与通信的比对。”
“太棒了!”
“好了,所有这些交易引出的问题就是:这些买家是怎么知道格拉登以及怎么知道他卖什么的?换句话说,买卖这些照片的集市到底在什么地方?”
“然后你们找到了集市?”
“没错,我们找到了。就是这台无线调制解调器呼叫最频繁的号码,是个BBS论坛,叫PTL网络论坛。”
蕾切尔的神情里有抑制不住的惊讶。“PTL——赞美上帝?”
“那是你的美好愿望。事实上,我们觉得它真正的含义是‘爱上童贞’[1]。”
“真恶心。”
“是的。其实这太容易猜到了,又不是什么新奇手法,再说大部分论坛都喜欢玩这种委婉双关的文字游戏。真正难的是进入这个网络论坛,这花费了我们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破解了格拉登的口令。”
“等等,”蕾切尔说,“昨晚发生的事已经登上了全国各地的新闻媒体。无论是谁操控这个论坛,他怎么没把论坛里关于格拉登的一切都清理干净?在我们破解进入之前先取消他的权限,删除他的账户和密码,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他的确应该这么做,但是他没有。”说完之后克利尔蒙顿看了另一位探员一眼,他们交换了一个“阴险”的笑容,显然有些情况还不好透露,“或许系统管理员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不能及时处理。”
“好了,说说能告诉我的那部分情况吧。”蕾切尔不耐烦地说。
“好的,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登录,试过格拉登名字的各种变体、出生日期、社会保险号,常见的招数都使上了却一无所获。我们当时的想法就跟你刚刚一样,完了,系统管理员已经把他彻底删除了。”
“但是?”
“但是,我们想到了爱伦·坡。”
克利尔蒙顿把那本厚文集拿过来,高举给我们看。“这是一个双密码登录系统。我们很容易就猜到了第一个,就是埃德加。但到了第二个,我们就遇上麻烦了。我们试过乌鸦、幽灵和厄舍,这本书里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试过了。然后又折回来,再次试用格拉登的名字和各种号码,还是一无所获。然后,成功了!我们找到了!就在乔喝着咖啡吃着蛋糕时突然想到了。”
克利尔蒙顿指着另一个探员乔·佩雷斯,后者微笑着坐在椅子上点头致意。我猜对于调查网络犯罪的警察来说,他做的这件事就相当于街头巡警抓捕了一名重犯,那骄傲的模样看上去就像在毕业舞会的当晚成功在某个酒店房间进“球”得分了。
“当时我累了想歇歇,就翻起那本爱伦·坡文集,”佩雷斯解释道,“看电脑屏幕时间太久,眼睛很累。”
“他决定让眼睛休息休息,就看了会儿书,然后就迎来了我们俩的幸运时刻,”克利蒙尔顿接过话头说道,“乔读到爱伦·坡的生平介绍,忽然发现当中提到这位作家曾经为了参军还是什么的用过一个化名埃德加·佩里。我们将这个名字输进去,就像我说的,成功了!我们就这样进去了。”
克利尔蒙顿转过身,同佩雷斯击了下掌。他们看上去就是两个书呆子,这就是今天的联邦调查局,我想。
“你们发现了什么?”
“论坛里有十二个版块,大部分都是专门讨论某一类口味的,说详细点,比如十二岁以下的小姑娘、十岁以下的小男孩,诸如此类。还有一个律师推荐版块,我们在里面找到了格拉登的律师克拉斯纳的名字。还有一个版块是讲个人经历的,里面有不少怪异的狗屎帖子,像散文一样,当中有一些肯定出自我们要找的那位,看看这个。”
他又在那沓纸里翻了翻,抽出一张打印的材料,开始读起上面的内容。“这是其中的一篇。‘我感觉到,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了。我被宣之于众的时候就快到了,大众将对我着迷,又因我而恐惧。我已经准备好了。’下面几段他继续写道,‘我的痛苦就是我的激情,我的宗教。它从不背弃我。它引导着我。它就是我。’尽是这样的满篇呓语,而且这个作者把自己叫作幽灵,我们觉得这一定就是他。你们行为科学部的人会从这些材料里找到不少好题材的,为你们的研究库添砖加瓦。”
“很好,”蕾切尔说,“还有什么?”
“嗯,其中一个版块就是交易版块,人们把东西放在上面买或者卖。”
“比如照片或者身份证件?”
“对,上面还有个家伙出售阿拉巴马州的驾驶执照。我觉得我们得赶紧把这骗子给拿下。上面还有一份文档,兜售格拉登电脑里的那些照片,最低五百美元一张,三张一千美元。你要是看中什么,留个言,写下你的网络地址,再把钱通过电汇打进一个银行账户,然后你要的照片就会出现在你的电脑里。在实物交易版块里还有一条他打的广告,说可以提供符合某些特殊口味和欲望的照片。”
“就像他接了订单,然后出去,再……”
“是的。”
“你把这些情况汇报给鲍勃·巴克斯了吗?”
“是的,他刚才就在这儿。”
蕾切尔看向我。“我越来越觉得,那个游行庆典非常值得一办。”
“你们还不知道最精彩的那部分呢,”克利尔蒙顿说道,“还有,什么游行庆典?”
“没什么,什么是最精彩的部分?”
“那个论坛,我们追踪到了它的地址。”
“哪里?”
“佛罗里达,雷福德,联邦感化监狱。”
“我的天!冈贝尔?”
克利尔蒙顿笑着点了点头。“这也是鲍勃·巴克斯想到的人,他正要派人核查一番。我已经给监狱方面打了电话,问当值的警长那个号码连接的是什么地方,他说那是监狱小卖部。看到了吗?我注意到格拉登登录论坛的时间都是在东部时间下午五点之后。那个警长告诉我,小卖部每天关门的时间正是下午五点,第二天早上八点才开门。我也问了他,小卖部里是不是有台电脑用来记录商品进出情况,他回答说当然有了。我又问他小卖部里的电话是否联网,他说是有一部电话但是没有联网。不过,请一定相信我,那个警长肯定分不清调制解调器跟地上一个窟窿的区别。那家伙只是每天机械地去监狱上班而已。想想他的话能信多少?我叫他再核查一下那条电话线,比如会不会有人在办公室关门以后——”
“等等,他不能——”
“别担心,他不会做任何打草惊蛇的举动。我叫他什么都别动,等着我们的人过去。至于现在,那个论坛还照常运行着,我的意思是东部时间下午五点之后照常运行着。我问他是谁在小卖部工作,他说是一个名为霍勒斯·冈贝尔的囚犯,因为表现良好被委托经营小卖部。我看你对这个人还挺熟悉的。我猜每天晚上,他下班锁上门回囚室之前,都会拔下电话线接入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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