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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七[1]酒吧在经济萧条时期关闭了餐厅,后来有人在那儿开了一家沙拉比萨店,供市政中心的上班族吃饭。代号七的酒吧间还开着,但在所有能从帕克中心[2]步行到达的餐厅里,博斯最不愿意光顾那儿。因此到了午餐休息时间,博斯把车从帕克中心的停车场开了出来,来到服装街的高尔基餐馆吃午饭。这家俄罗斯餐馆全天都供应早点,博斯点了鸡蛋、咸肉、土豆套餐,端着餐盘来到一张桌前,桌上放着一份别人落下的《时报》。


报纸上有一篇关于混凝土里的金发女郎的报道,标题下面署着布雷默的大名。报道引用了开庭陈述,说到新发现的尸体可能和博斯的官司有关。报道还称,据警方内部人员透露,哈里·博斯警探曾收到一张字条,写字条的人自称人偶师。


显然是好莱坞分局有人向媒体泄露了此事,但博斯不可能查到是谁。字条是在前台发现的,有许多警察见过、知道此事,谁都可能透露给布雷默。不管怎样,布雷默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以前博斯也曾向布雷默提供新闻线索,有时还觉得他挺有用的。


报道引用了匿名知情人提供的消息,称警方还未对字条的真实性做出结论,也未确定新发现的尸体是否与四年前结案的人偶师案件有关。


报道让博斯感兴趣的另一点是对宾氏台球厅的简单介绍。那栋房子在暴乱发生的第二天晚上被焚毁,警方未曾逮捕任何人。负责调查纵火案的警察说储藏室之间的隔断墙并非承重墙,救火如同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完成。从着火到火势达到最大,只用了十八分钟。大多数储藏室都由电影从业者租用,里面存放的贵重的电影道具要么被偷走,要么被烧毁。整栋建筑完全废弃。调查员查到起火点位于台球厅,最初是一张台球桌着了火,随后从那里燃起大火。


博斯放下报纸,开始回想劳埃德的证词。他记得贝尔克说过,这场官司的输赢全靠他自己。钱德勒肯定也明白,她一定都准备好了,正等着自己上场呢。她会毫不留情,抛出难题,相比之下,今天对劳埃德的提问一定如同小儿科一般。博斯虽然心怀怨恨,但不得不敬重钱德勒的能力和强硬的态度。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外面,拿起公用电话。埃德加接了电话,这让他有些吃惊,埃德加居然还待在凶杀案调查组,没有出去吃午饭。


“针对死者身份的调查有进展吗?”博斯问。


“没有,伙计,指纹没查出什么来,没有匹配的记录。我们在寻找其他线索,成人娱乐执照之类的东西。”


“见鬼。”


“好吧,我们还是查到些名堂。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加州大学北岭分校的人类学家吗?呃,他和他的学生整个上午都在这儿给石膏人脸模型上色,就快画好了。我通知了媒体,让他们三点过来,把模型公布出去。罗哈斯出去买假发了,我们会给它粘上,在电视上一播,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查到身份了。”


“听上去是个办法。”


“是啊。官司怎么样?今天《时报》还登出来了,闹得沸沸扬扬。布雷默那家伙有内线。”


“官司还好。我问你个问题,昨天你离开现场回警察局后,庞兹在哪儿?”


“庞兹?他在——他和我一起回来的,怎么了?”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比我晚一点,就在你回来前。”


“他在办公室打电话了吗?”


“我记得他打过几个电话,我没注意。出什么事了,你觉得他给布雷默透露了消息?”


“最后一个问题,他打电话时关着门吗?”


博斯知道庞兹疑心重,他一向把办公室的门开着,还总拉开百叶窗帘,好随时监视监听外面的动静。只要他关上门,合上百叶窗,大家都知道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啊,你这么一提,我记得他的门关上了一小会儿,那又怎样?”


“我担心的不是布雷默。有人向财迷钱德勒透露了消息。今天早上,她知道昨天我被叫去了现场,而这点《时报》上又没写,一定是有人告诉了她。”


埃德加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一定是这样,可庞兹为什么要告诉她?”


“不知道。”


“也许是布雷默。虽然他在报道里没写,但他完全有可能告诉钱德勒。”


“报道里说没有找到钱德勒,没机会让她发表评论。一定有另一个告密者,可能同时向布雷默和钱德勒透露了消息。有人想害我。”


埃德加没有说话,博斯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该回法庭了。”


“嘿,劳埃德表现怎样?我从KFWB电台听说他是第一位证人。”


“跟我想的一样,他还能有什么好话。”


“妈的!下一个是谁?”


“不知道。钱德勒还要传讯欧文和洛克,就是那个心理学家。我猜下一个应该是欧文,他会接着劳埃德的话往下说。”


“好吧,祝你好运。对了,如果你想找点事做,我准备的材料今晚会上电视,我会在这儿等电话,如果你愿意接几个电话,可以来帮帮我。”


和西尔维娅共进晚餐的约定在博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会理解我的,博斯心想。“好的,我一定去。”


下午的证人证词大体上没什么可说的。在博斯看来,钱德勒的策略似乎是给陪审团的最终判决提供两种选项,给她的委托人上双重保险。选项之一是杀错人,即博斯的确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选项之二是滥用暴力,即使陪审团认为顾家好男人诺曼·丘奇就是连环杀手人偶师,他们也还需要考虑博斯的行为是否合理。


午餐休息时间一过,钱德勒就把她的委托人德博拉·丘奇请上了证人席。她含泪讲述了她的丈夫多么完美,两人的生活多么幸福;她的丈夫对所有人都很和善,女儿、妻子、母亲、岳母都喜欢他。他没有仇恨女性的变态心理,没有童年遭到虐待的迹象。她作证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盒纸巾,每回答一个问题就要抽一张新的。


她身穿寡妇常穿的黑色连衣裙,博斯想起西尔维娅在亡夫的葬礼上穿着一袭黑衣时有多么动人,德博拉·丘奇看上去却非常吓人。她仿佛正尽情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无辜受害者的遗孀,好像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看得出来,钱德勒把她调教得很出色。


的确是场好戏,只是演得太好,不可能是真的,这点钱德勒也清楚。为了不把难题留在交叉讯问环节,被对手抓住,钱德勒最后主动问德博拉·丘奇,如果她和丈夫婚姻美满幸福,那他在车库顶上的公寓里做什么?何况公寓还是用假名租来的,博斯踢开门时,他就在里面。


“我们遇到一些问题。”她停下来,拿纸巾轻轻擦去眼泪,“诺曼压力很大——他在飞机设计部工作,责任重大。他需要排解压力,才租了那间公寓。他说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想问题。他找那个女人过去,我一点也不知道,我想他可能是头一回做那种事。他是个幼稚的人,那个女人利用了他的幼稚,拿了他的钱,陷害了他,又叫来警察,跟他们说人偶师那种荒唐的事,就是为了得到悬赏,一定是。”


博斯在面前的本子上写了几句话,递给贝尔克。贝尔克看过之后,又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在公寓里发现的那些化妆品呢?”钱德勒问,“你怎么解释,丘奇太太?”


“我只知道,如果我丈夫是个连环杀手,我一定会发现的。在公寓里找到的化妆品是别人放在那儿的,也许是在我丈夫死后放的。”


当德博拉指责博斯杀死她丈夫并伪造证物的时候,博斯似乎感觉到审判室里的一双双眼睛瞪向自己,炽热的眼光灼烧着他。


在那之后,钱德勒的讯问转向了更为保险的话题,比如诺曼·丘奇和女儿的关系,然后结束了对哭泣的德博拉的直接讯问。“他爱自己的女儿吗?”


“非常爱。”德博拉回答完问题,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这次她没有用纸巾擦拭,而是让陪审团看着那滴泪水滑落,最后流进双下巴的褶子里。


贝尔克给了德博拉片刻时间让她平复心情,然后起身走上讲台。


“法官大人,这次我的问话仍会很简短。丘奇太太,请在陪审团面前明确地回答我的问题。刚才你在证言中说,你知道你的丈夫在外面租了间公寓,但不知道他会带别的女人去那儿,对吧?”


“是的,是这样。”


贝尔克看了看他的本子。“在枪击事件发生的当夜,你有没有跟警探说你从未听说过公寓的事?你有没有坚决否认你的丈夫租过这样一间公寓?”


德博拉·丘奇没有回答。


“我可以呈上你第一次接受讯问时的录音带,在法庭上播放,也许能帮你回想起——”


“说过,我的确说过,我撒了谎。”


“你撒了谎?你为什么要对警察撒谎?”


“因为当时警察刚刚杀了我丈夫,我没法——我没法面对他们。”


“其实当夜你说的是实话,对吧,丘奇太太?你从不知道那间公寓的事。”


“不,不是这样,我知道。”


“是你允许他租的?”


“没错……虽然很不情愿。我其实希望他能待在家里,我们一起克服压力。”


“好吧,丘奇太太,如果你知道公寓的事,而且和丈夫商量过,不管是否情愿,也同意了,那为何你丈夫租房时要用假名?”


她没有回答。贝尔克问得她哑口无言。博斯看见她瞥了一眼钱德勒,他自己也看了看钱德勒,只见钱德勒面不改色,没有要帮委托人解围的意思。


“我想,”德博拉终于开了口,“这种问题你可以问他本人,可惜他早就被博斯先生残忍地杀害了。”


不等贝尔克提醒,凯斯法官就说:“陪审团将忽略你的最后一句陈述,丘奇太太,你应该明白。”


“对不起,法官大人。”


“我问完了。”贝尔克说完离开了讲台。


凯斯法官宣布休庭十分钟。


休庭时,博斯出门来到垃圾桶旁。财迷钱德勒没跟出来,不过那个流浪汉刚好路过。博斯递给他一根完整的香烟,流浪汉接过香烟,装进衬衣口袋里。他还是没刮胡子,眼神还是那么迷离,就像得了老年痴呆症。


“你是叫法拉第吗?”博斯问,语气就像在问一个小孩子。


“是的,怎么了,警督?”


博斯笑了,他现在其实也是无业游民,只不过还佩着警衔。“没事,我只是听别人说起,我还听说你以前是个律师。”


“现在也是啊,只不过没接案子。”流浪汉转过身去,看见春日街上有一辆押送囚犯的车驶向法院。车上一张张怒气冲冲的脸窥视着窗外。有个人认出了博斯,透过后车窗上的铁丝网朝博斯竖中指。博斯只是朝他笑笑。


“我叫托马斯·法拉第,但现在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汤米·法拉第。”[3]


“你为什么不接案子了?出了什么事儿?”


汤米看了看博斯,眼神暗淡无光。“出了正义这破事。谢谢你的烟。”他转身离开,拿着杯子朝市政厅走去,也许那儿也是他的领地。


休庭结束后,钱德勒请来了验尸官办公室名叫维克多·阿马多的分析师。他身材矮小,长得有些书生气,走向证人席时眼睛来回瞟着法官和陪审团。他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八岁,但已严重谢顶。博斯记得四年前他的头发还很浓密,专案组的同事都管他叫小孩。博斯知道即使钱德勒不传阿马多作证,贝尔克也会。


贝尔克凑过去低声对博斯说,钱德勒正在用“好人—坏人”的套路,让对警方有利的证人和对她有利的证人轮番上阵。“问过阿马多之后,下一个她很可能会请丘奇的某个女儿上去。”他说,“就策略来说,一点也不新鲜。”


博斯想说贝尔克的套路才是老掉牙,他的那一套辩护策略叫“相信我们,我们是警察”,打有民事诉讼起就在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