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放了条警犬下去,”她说,“加尔东失去了两颗睾丸,右腿神经永久损伤。他倒是能走,但要勉强拖着瘸腿……”
“汤米·法拉第出场了。”博斯插了一句。
“没错,他接手了案子,以为一定会赢。加尔东只错在不该逃跑,但警方的处置明显与他的过错不匹配,陪审团应该明白这一点,市检察官办公室也明白。其实,我记得好像就是蠢货贝尔克代理的。他们提出五十万美元赔偿金和解,法拉第没同意,以为只要上法庭,至少能拿到三倍的赔偿金,所以他拒绝和解。我说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民事律师把那个时期叫作‘金前’,就是‘罗德尼·金之前’。陪审团听了四天的举证,只花了半小时就做出了裁决。加尔东腿也瘸了,命根子也废了,到头来一分钱的赔偿金都没拿到。庭审结束后他走出了法院,来到这排树丛旁。之前他藏了把枪——裹在塑料袋里,埋在这儿。他走到雕像这儿,把枪口伸进嘴里开了一枪。法拉第走出大门,刚好看到这一幕。血溅到雕像上,弄得到处都是。”
博斯什么也没说。现在那个案子的细节他完全回想起来了。他抬头仰望市政厅的高楼,看见楼顶上空盘旋着几只海鸥。他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引来了海鸥,这儿离大海有好几英里远,市政厅大楼的上空却总有海鸟。钱德勒还在继续讲述。
“有两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她说,“一是加尔东为什么要逃?二是他为什么要藏一把枪?我想这两个问题我都找到了答案,他不相信正义,不相信体制,他没有希望。他没犯错,却要逃跑,因为他是个黑人,又出现在白人社区,他肯定听过很多类似的事情,知道在那种情况下白人警察会怎么对付黑人。法拉第告诉他这个案子他们赢定了,可他还是带了把枪到法院,因为他听过太多案例,明白当黑人和警察对簿公堂时陪审团会怎么裁决。”
博斯看了看表,时间到了,该回去了,但他不想离开。
“这就是法拉第说的正义这破事。”钱德勒说,“这就是安德烈·加尔东得到的正义。法拉第把自己的案子全都交给了别人,我也接过了一些,后来他再也没踏进审判室。”钱德勒掐灭了剩下的香烟,“我说完了。”
“我敢说民事律师一定经常讲这个故事。”博斯说,“如今你把我和丘奇代入了同样的故事,是这样吧?我就是放狗下山去追加尔东的那个家伙?”
“凡事都有个度,博斯警探。即使丘奇真是你所说的那个杀人凶手,他也不该死。要是体制对施加到犯罪者身上的暴力视而不见,下一个遭殃的是谁?只能是无辜的人。你明白吧,这才是我在这儿与你针锋相对的原因,为了无辜的人。”
“好吧,祝你好运。”博斯也掐灭了香烟。
“我不需要运气。”钱德勒说。
博斯随着钱德勒的目光望向加尔东自杀的位置,她盯着那片区域,仿佛地上的血迹还在。“这就是正义,”钱德勒对着雕像点点头,“她听不见你,看不见你,感觉不到你,也不会跟你说话。博斯警探,正义是个混凝土浇筑的傻妞[1]。”
[1]原文为concrete blonde,前文曾指混凝土中新发现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