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夜被吵醒了!
首先,我听到脚步声,主人沉重的脚步声。主人踩着客厅的榻榻米走了过来。
主人这阵子体重剧增,所以我不会听错,虽然以前有时我会把主人的脚步声跟瞒着主人偷偷来看我的太太的弄错。
主人拿起外套,穿上袖子,响起一阵沙沙声,我微微晃了晃,便理所当然地安坐在主人的胸前。
这里是我的老位置,比我更接近主人心脏的,只有主人的警察手册。我从未与他有过交谊。他比我年长许多,总是很忙,或是装作很忙,出于职业的关系,喜好沉默。
“要去哪里?”
太太的声音响起。
主人只回了一句“市里”。这对夫妻的对话总是这样。这是某种仪式吗?
“钱够吗?”
“暂时还够,不够的话再取就好了。”
太太没有作声。正如主人所说,但他甚至没有掏出我来确认。
我,是主人的钱包。
“路上小心。”
在太太的嘱咐声中,主人带着我走出家门。外面刮着十二月的风,穿透了主人的大衣。虽然我见不到,但是想来主人的大衣已经相当陈旧了。
主人缓步前行。他总是这样,或许是提不起劲,或许是筋疲力尽。
据说主人为了养胖我,从事逮捕罪犯的工作。若是有人问起,主人都这么回答。
尽管这是主人独树一帜的自嘲,我还是忍不住心生同情。
我从来没有被养胖过。
我和主人认识很久了。我没仔细算过有多久,而且这也非我能力所及,但似乎是快七年了。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刚才主人与太太有这么一段对话。
“这个钱包已经很旧了。”
“哦?”
当时主人正拿着我,似乎打算确认我怀里的内容,旋即又准备收进老地方。太太走过来,把我拿了过去。
“边角都磨破了。都退成淡褐色了。”
“还可以用很久。”
“你记得这是什么时候送给你的礼物吗?是孩子的爸四十岁生日的时候!”
太太都称主人为“孩子的爸”。
“哦?我一直以为是父亲节的时候。”
太太笑出声来。“那一年我和凉子商量,把你的生日礼物和父亲节礼物一并送了,因为这钱包挺贵的。”
凉子是主人的女儿。她一脸认真地盯着陈列我和同伴的展示柜,那张脸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如今这位凉子小姐,明年春天就要上大学了。“那一年花了笔大钱哪。”主人低声说。
太太回应:“嗯,这倒是真的。”
买了我之后没多久,主人买了房子。房屋贷款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现在,支出已经困难到难以应付的地步。或许这个家原本就是靠主人的力量无法支撑的昂贵商品。
服侍在主人的心脏一侧,目睹着钱财进出的我,非常了解这情况。我很清楚这段对话对主人夫妇而言有多么沉重。
他们在这个月里频频商量是否卖掉房子。
主人说没必要如此悲观,夫人则坚持要卖掉。
“趁还来得及。”太太说道。这件事不管他们怎么谈都没有结果,往往都因主人要出门上班而不了了之。
七年来,我有些耗损了。主人及主人的家计也有所耗损。
“今年生日就送你钱包吧。真皮的,很好的那种。这个都用了七年,够了。”
太太把我交回主人手里。
“这个还能用。”主人说道,“还是说用旧钱包很丢脸,你不喜欢?”
太太沉默以对。
“买了房子之后,穷得连钱包都买不起,实在叫人笑不出来哪。”
片刻之后,太太悄声说道:
“何必说得那么尖酸?”
太太不止担心钱。她也担心主人,担心主人身负繁重的工作,担心主人的健康每况愈下。即使不担心钱,警察本来就是令人心力交瘁的职业。
她想,那样的话,至少卖掉这房子,多少可以让主人轻松一点。
主人应该也明白她的心意。
我同时也感受到主人在害怕,他在害怕自己,这个时候他总会轻轻地抚着摆放我的位置,也就是心脏。
然后叹息。
今晚,主人坐在出租车上也做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就在我想着主人日渐耗损的心脏时,主人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