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刑事[1]。”
一个年轻的招呼声响起。主人停下脚步。
“啊,我来晚了。辛苦你了。”
“在这里。很惨!”
主人加快脚步,风也更加强劲地扑面而来。
传来喧闹的人声——人很多。警车的无线通讯像被风扯断似的断断续续传来。
“肇事逃逸吗?”
主人蹲下身。我大大地倾斜了。
“……这还真惨。”
“不是被撞飞的,好像是被拖行。”
主人站了起来,可能是在环视四周。
“身份呢?”主人问道,并取出笔记本。
“森元隆一,三十三岁,住址是……”
主人记了下来,手腕不停动着。
“他的钱包掉在后方十米处,里面有驾照。钱没掉,有两万多。”
“和驾照上的照片对比,确定是本人吗?”
主人稍作停顿,然后笑了起来。
“哎,别露出那种表情。也有可能是事故之前,不相干的人掉的!”
“有那么巧的事吗?”
“不能说绝对没有。”
年轻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很明显不太高兴。
“早就比对过了,确定是本人。”
“不好意思,是我来晚了。我家不比你们值班宿舍,是离市中心单程一个半小时的地方。”
“反正也有人说拿死者生前的照片来对比也没用,都撞得烂成一团了。”
主人随即制止道:“不许这么说。”
年轻的声音沉默了。
“家属呢?”
“打电话到驾照上的住址,没人接。”
“不是电话答录机吧?”
“对。”
“没有通讯录之类的?”
“嗯。”
“钱包里有名片吗?”
“有。”
“是本人的吗?”
“对。他是东洋工程公司的职员。”
“那就给那里打电话,应该会有警卫之类的。让对方提供紧急联系电话,找到同事或上司的话,就找得到家属。”
接着主人四处徘徊,偶尔与人交谈。
主人的脚步声在途中某处变得不一样了,是一种沙沙声。可能是走在未经铺设、像草皮之类的地方。
传来分派、查问工作的声音。来来往往、接近又远去的众多脚步声。远处传来的机械杂音是摄影组的拍摄声。因为和主人朝夕相处,这些声音我都听惯了。
“好,抬出去。”粗粝的声音下达命令。主人开始和那声音交谈。
“你的看法?”粗粝的声音问。
“还不能说什么。询问过发现的人了吗?”
“不,还没有。是名路过的女子。醉得厉害,通报一一〇后,就……”
粗粝声音的主人似乎用手比画着什么。根据主人说“哎呀哎呀”这一情况判断,可能是在做呕吐的动作。
“她在休息。我想也该询问她事情的经过了。”
“是年轻女孩吗?”
“二十二三岁吧。”
“喝得烂醉,而且在这种时间独自走夜路?”
“听说是和男伴吵架了。”
“真是个狠角色。”
“时下的女孩子啊!”
主人抚了一下我所在的胸口。我想他应该是下意识的,可能是想起了女儿。
接着主人把手放在腹部,停顿片刻,说道:
“被害人没有别领带夹!”
粗粝的声音回道:“啊?是吗?”
“嗯,我没看到。那种东西,就算被车撞了,也不可能会掉到哪儿去,可能是本来就没有吧……”
“你很在意吗?”
“有点。”主人语带笑意地说,“但我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粗粝的声音不置可否,只是如呻吟般说道:
“这一带可能不太会有目击者。”
看来这里似乎是杳无人迹的寂寥之地。
“正是适合杀人的地点。”主人若无其事地说。
“你觉得是有预谋的?”
“还不能断定。”
“因为被拖行吗?”
“我不认为是单纯的意外。头部被殴,似乎受了致命一击。”
粗粝的声音沉默半晌之后说:
“来了。就是她。”
我相当惬意地听着那名女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却非常清晰嘹亮。是个狠角色。
她自称三津田幸惠,在百货公司上班。
“已经好多了吗?”主人问道。
“看了那么恐怖的东西,没那么快平复的。而且,好冷。”
主人说:“要不要戴上帽子?会很暖和。”
“我一直以为连帽外套的帽子不是拿来戴的。”幸惠小姐惊讶地说,“是装饰用的吧?不过,你说得也是。”
她好像戴上了帽子。
主人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具尸体的?”
“在我甩掉男人时。”
主人和粗粝声音的主人都沉默了。幸惠小姐的笑声有些干涩。“对不起,我从头说起。”
幸惠小姐所说的“男人”,是她今晚在常去的小酒吧里刚认识的上班族。那人想送她回家,当然这并非出于骑士精神。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我想巧妙地甩掉他,于是说自己喝醉了,在中途下了车。这条路是回我住处的捷径。”
“你可以告诉我们下车后到这里的路线吗?”
主人在幸惠小姐的带领下移动步伐。我似乎又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
回到现场时,那个声音粗粝的人似乎被叫走了,只剩主人和幸惠小姐两人。主人马上问起她去的小酒吧的名字,以及“男人”的名字。幸惠小姐说不记得“男人”的名字。
“或许他还在那一带徘徊。”她一脸不悦地说。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吗?”
“对。吓死我了。”
“有没有听到尖叫或别的声音?”
“没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也没有看见汽车或人影吧?”
“嗯,什么都没看见。除了那具可怜的尸体。”
“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你不怕吗?”
“比和不怀好意的男人走在一起安心多了,而且当时我满脑子只想甩掉他。愈是这种时候就愈看不到警察的影子。”幸惠小姐严肃地说,“我也不喜欢走这条路,而且我跟这起意外无关。你们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吧?”
传来主人合上笔记本的声音,接着他平淡地问道:
“你为什么说谎?”
一阵漫长的沉默。
“你说我说谎?”幸惠小姐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
“你怎么知道我说谎……”
幸惠小姐说到一半,忽然闭嘴。不一会儿,传来靠近主人的脚步声。
“我现在不能说,拜托你,请你谅解。”幸惠小姐走近一步,“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逃走的。”
她压低了声音。“我不会亏待你的,真的。”
我感到忧虑,因为主人的心跳加快了。
“是真的,我跟你约定。”
幸惠小姐再次低声说时,那个声音粗粝的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回来。主人连忙开口:
“谢谢你的协助。今后可能还会麻烦你,但是今晚这样就行了。我派人送你回家吧。”
这天晚上,终究没能和被害人的家属联系上。森元隆一的上司赶到现场认尸。
“据那名上司说,死者已婚。”刚才那个年轻声音报告道,“他老婆去哪里鬼混了?丈夫都被杀了。”
主人没有回答,静静地抚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