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早苗的婚礼只剩一周的星期六下午,雅树生病的原因终于浮出水面。
雨后放晴,微弱的阳光普照大地。放学路上,我在书包里听见雅树和朋友的对话。
“好久不见的太阳,真刺眼!”
“好闷,好热。”
“真希望暑假快点来!”
我心想,要是早苗的婚礼当天也是这种天气就好了。接着,我发现到目前为止,雅树就连对要好的朋友都没提“我姨妈要结婚了”。因为是男孩,所以不聊这种话题吗?
“我回来了。”
雅树一开门,母亲的声音就迎了上来。
“你回来了。有客人哦。”
紧接着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一个世故、利落的声音。
“午安。打扰了。才一阵子没见,雅树又长大了。”
谁啊?我这么想,不知道雅树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他停下脚步,没有回答。母亲笑着说:
“哎呀,你不记得了吗?是远山先生,保险公司的。他是来办理火险续保的。”
“一年只见一次面,很快就忘了吧。”
姓远山的保险员接道,但雅树一言不发地走向房间。
“你不吃午餐吗?”母亲追问道。
“现在不想吃。”雅树爬着楼梯,悄声回答。
他走进房间,扔下书包。传来弹簧床嘎吱作响的声音,他可能是躺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
“雅树,是妈妈。可以进去吗?”
门开了。
“你在睡觉吗?”
没听见雅树的声音,只听母亲走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说,雅树。”
母亲可能是往床的方向探出身子,椅子发出吱的一声。
“要不要和妈妈聊聊?你这阵子都无精打采。”
雅树默不作声。
“妈妈想跟你谈谈这件事。我刚才和远山先生聊天,说到你这阵子怪怪的。远山先生就跟妈妈说起了。他已经当爷爷了,对这种事或许很清楚。”
妈妈在说什么?
“雅树,你是不是因为早苗姨妈要嫁人了,觉得寂寞?你觉得姨妈被抢走了,对不对?所以才无精打采的,是吗?”
不一会儿,传来雅树起身的声音。
“远山先生这么说吗?”
“嗯。他说小孩子常会吃这种醋。这种事,妈妈连想都没想到……”
雅树一直保持沉默。
“是这样吗?小树觉得早苗姨妈被塚田先生抢走了,所以很难过?”
塚田——塚田和彦,是早苗的结婚对象。
到目前为止,塚田已经来拜访过好几次。雅树的父母就等于是早苗的父母,所以塚田来拜访也理所当然。可惜我没见过他的长相,但是他口齿清晰,声音很有男子气概。
“妈。”
“什么?”
“妈妈喜欢塚田先生吗?”
母亲沉默了。她在想该怎么回答。
“我觉得他人不错。为什么这么问?”
雅树用一种仿佛说“妈妈,我尿床了”的心情,难为情地说道:
“我无论如何就是没法喜欢他。”
“哦……”母亲应道。椅子又吱吱作响。
“为什么?”
这次也隔了好久,才听到雅树的回答。
“总觉得他很恐怖,好像在计划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例如怎样的事?”
雅树好像又躺回到床上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蒙上了被子,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很模糊。
“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早苗姨妈不能跟那个人结婚,绝对不可以。我就是知道。我好怕!”
我好怕。我知道这句话并非撒谎。
雅树很怕狗。他曾经跟朋友说,他小时候被附近人家养的狼狗咬过,后来只要一看到狗就忍不住想跑。
他用严肃的声音对朋友说:“我就是怕,真的很怕。”
他刚才说“我好怕”的语调和音色,就和那时的一模一样。难道他内心某处有着大人没有的敏感雷达,让他在塚田和彦身上感受到一种如同被狗追咬的恐怖?
“我说,雅树,”母亲平静地说,声音听起来悲伤难过,“妈妈觉得,这就是吃醋……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莫名其妙怕一个人,不太好。”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由自主,我只要一见到那人就害怕得不得了。”
“这件事你告诉早苗姨妈了吗?”
没听见回答,雅树应该是摇头了吧。母亲说:
“太好了。要是姨妈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非常难过。雅树,关于塚田先生,爸爸和妈妈已经好好调查过了。”
这件事我是第一次听到。
“宝贝妹妹要出嫁,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爸爸和妈妈都很担心。调查之后,我们发现塚田先生很正派。他从好大学毕业之后,在大公司工作,存了钱之后,再用那笔钱当资金,你知道什么是资金吧,现在和朋友合伙经营一家大餐厅。他的双亲也很正派,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不要再这么想了,好吗?”
雅树没有回答,但是母亲离开了房间。
那晚夜深之后,父母一起跑到雅树的房间偷看。雅树睡得很熟。
“真叫人吃惊。”父亲低声说,“这小子在为这种事烦恼啊?”
“快青春期了吗?”
“哦?是不是前青春期?这也难怪,早苗一直很疼他。”
“你觉得他是在忌妒塚田先生吗?”
“嗯。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以前也有类似的经历。那是在大我七岁的堂姐出嫁的时候。”
“哦?”母亲调侃道。父亲急忙打断她:
“不要发出那种怪声,把雅树吵醒怎么办?”
“那时你怎么办?找人商量吗?”
“没有。时间到了,自然就好了。”
“我在想,要不要拜托早苗,叫她跟雅树谈一谈……”
“谈?叫她跟雅树说‘姨妈结婚之后,也永远是雅树的姨妈’,这样吗?”
“嗯。”
“免了吧。”父亲当即断言,“那只会让早苗担心,不会有任何帮助。只能让雅树自己解决了。别管他,就是最好的做法。不久他就会跟塚田先生混熟,忘掉这件事了。”
“是吗?”
两人悄声关上门。我和雅树被留在黑暗之中。
话虽这么说,父亲也很担心雅树。
第二天他便约雅树:“哎,咱们俩偶尔一起去看棒球吧。”
“你们去外面吃点好吃的吧。妈妈要独自在家里逍遥一下。”
就这样,父亲和雅树一起出门,搭乘嘈杂的地铁,来到一个叫神宫球场的地方。我待在雅树的裤袋里。
看完夜间球赛,雅树让父亲给他买了有锦旗的帽子。“我自己有零用钱。”“今天比较特别,爸爸送你。”接着两人一起进了餐厅。
“比赛很精彩。”父亲点了牛排套餐,说道,“怎么样?心情有没有舒畅一点?”
父亲明明叫母亲“别管他”,自己却偷偷跑去找雅树。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父亲以自己的例子恳切地劝雅树。
“爸爸非常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早苗姨妈不是你一个人的姨妈。她以后会很幸福,所以你就算会有些寂寞,也得忍耐才行。”
“我……不是因为觉得寂寞才那样说的……我真的很怕塚田先生。我觉得姨妈跟那个人结婚根本就是错的。”
“嗯,这就是我很难解释的地方。爸爸以前也有过和你一样的心情,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我知道,堂姐跟那种人结婚是不会幸福的,大家都不明白,只有我知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雅树,人啊,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
父亲的声音很温柔。
“塚田先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他是早苗姨妈喜欢上的人,是个很棒的人。你不用担心。”
许久,我待在雅树的口袋里听着餐厅里播放的音乐,然后雅树小声说:
“嗯……我会试着这么想的。”
雅树遵守了约定。虽然夜里他有时会辗转难眠,但是我明白,他正一点一点地努力转换心情。
父母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尽可能聊比较开朗的话题,不提周末的婚礼。
星期三,早苗来了。
“今天没有跟塚田先生一起?”
“他有很多事要忙。老板嘛。”
“蜜月旅行的事怎么样了?”
她们在聊因为塚田先生行程排不开,可能暂时无法去蜜月旅行。
“马上去是不可能了,但是下个月初的话,或许可以。他有朋友在旅行社上班,要请那人帮忙安排。”
“要去哪里?”父亲问。
“塞班。我们俩现在都迷上了潜水,要去尽情玩一趟。”
这时,雅树已经准备好去上补习班,正提着书包坐在客厅一角,而大人也都在客厅。就在他要出门时,早苗来了,于是他就这么踌躇着不走。
“雅树,再不出门就要迟到喽。”
母亲催促道,雅树终于站了起来,说:
“姨妈。”
“嗯?”
“你要变得幸福哟!”
雅树说完跑了出去。此后小宫家有什么对话,我并不知晓。但是我猜,早苗或许哭了。这点要我打赌也行。
雅树似乎也就这么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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