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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是过了下午三点,侦探来了电话。大块头警察和裕之急忙赶了过去。


接着又是等待,但这次有了回报。大约一个小时后,事务所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大块头警察和裕之躲在厨房里,所以我也在那里。裕之的肩膀似乎变得有点僵硬。


“你就是河野?”


一个温和、可爱得令人意外的声音问道,是个乳臭未干的大孩子。


“没错。”侦探回答。


“你知道我是谁吗?”


“打电话给我的人,对吧?”


“是啊。我可以进去吗?你遵照约定,没叫警察吧?”


“你可以自己看看。”


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重考生走进室内。要是他打开厨房的拉门,侦探该怎么办?


但是事情没有那样发展。重考生好像坐了下来,椅子发出声响。


这个年轻人既开朗又爱说话。他说想和河野“面对面”好好谈一次,还说目前还没有被列为侦查的对象,以后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被抓到。


“因为塚田和法子,以及被杀的四个人,都和我毫无瓜葛。”“在这里说出这种事好吗?”


对于侦探的疑问,他像听到笑话似的开心大笑。


“只是自白,并不能成为证据吧?而且我没笨得留下物证。”


“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再嫁祸给塚田和法子?”


重考生可爱的声音顿时充满了热情。


“因为很有趣啊!超刺激!”


第一次见到塚田是去“洁娜维芙”用餐的时候——他开始叙述。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觉得他很自大,很爱装酷……让人觉得他根本不会把我这种人看在眼里。他长得很帅,身材又好,我对他产生了兴趣。那种一脸‘我是世界第一’的人,我最有兴趣了。”


他说他委托侦探事务所调查塚田。


“所以他的事我一清二楚,无论什么事我都知道,真的。”


“你还真有钱!”


“当然了。钱,我多得是。我爸妈一心只想让我考上大学,无论什么学校都好,所以只要我开口,他们马上就会给我钱。他们帮我租公寓,也为我买车。我已经是个大人物了,只是不像塚田那么不要脸,没有到处宣传而已。”


杀害塚田身边的人,再嫁祸给他和他的情妇,是要“告诉塚田谁才是老大。我就是老大。开餐厅、有漂亮的太太和情妇之类的,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我缜密地计划,想要引发什么样的风暴都没问题”。


“那么塚田有不在场证明,对你来说是个重大的失误吧?”


“也不会是。这一点我早就算进去了。我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不会有嫌疑了,因为他根本什么也没做!现在警方很窘吧?我比警方聪明多了。”


这时大块头警察像鲸鱼喘气一样叹了一口气。


“塚田和法子成了明星,你默默无闻,他们却成了名人,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重考生呵呵笑道:


“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差不多该把塚田他们拉下台了。他们不过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我想该是发表犯罪声明的时候了。”


“嗯……”


“我想请你帮忙。可以帮我跟媒体传个话吗?警方对这种事总是笨手笨脚的,一点用都没有。你的话……你可以直接联络上采访你的电视台吧?告诉他们,可以直接采访我——采访真凶。好吗?”


“这样应该可以拿到一大笔出镜费吧?”


重考生啐了一声。


“我才不要什么钱,钱不是问题,对吧?我不是那种小角色。我只是觉得该告诉愚蠢的世人了,我想让大家知道真正了不起的人是谁。”


“听到了吧?”


重考生走了之后,侦探可能是重新坐回椅子,声音有些模糊地说。


“怪人!”大块头警察说,“不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吗?了不起的只有妄想。”


侦探建议重考生:“先亲笔准备自白书,带着到电视台去。”明天同一时间,重考生将带着那份自白书回到这里。


“你叫他写上地址、本名,还加盖印章?”大块头警察纳闷道。


“那家伙真的会再来,把他抓起来吧。通知他的家长,带去看医生。与其扔着他不管,倒不如这样比较好。”


裕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帕,频频擦汗。


“那家伙疯了。”他说,“这根本是在浪费时间。河野,你让我们看那种东西,到底是想怎样?”


侦探慢慢地说:


“坦白说,我认为协助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的同伙就是像重考生那样的人。”


在一片静默中,只有椅子像是抗议大块头警察的体重似的嘎吱作响。


“那样的人既悲惨又渺小,不被世人理睬又落魄——那样的人才是本案的凶手。”


我感到裕之的心跳变快了。


“你的意思是塚田操控了那样的人?”


对于大块头警察的问题,侦探大概是点头了,大块头警察沉吟道“这样啊”。


“这种想法太突兀了。”裕之总算说话了。他想笑,却被两人严肃的模样吓住了,只发出不成声的怪笑。


“是吗?但是现实世界的确存在这种人,认为自己不同凡响,比起那些电视、杂志争相报道的人,自己更伟大几千万倍。”


大块头警察说:“像那样只沉溺于自己妄想的世界里还算好的。幼稚得可爱。”


“我也这么认为。”侦探说,“但是和这次案件牵扯上的,却是已经无法满足于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妄想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也就不会杀人了。”


“你说的那是什么样的人?”


对于裕之的诘问,侦探反问:


“你觉得塚田和彦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


“他最明显的特征是什么?仔细想想,是什么?”


裕之答不上来。


“擅长掌握人心,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大块头警察喃喃道,“措辞有些过激,就是这样吧。”


侦探说:“操控他人——我认为就是这样。塚田非常善于此道。他确实很聪明,也有才能,‘洁娜维芙’的畠中相当倚重他,或许是看中了他的生意头脑。只是,大块头警察,像塚田这样有生意头脑的人多得不胜枚举,塚田能够紧抓住畠中的心,不管从什么意义上来说,都是因为他善于掌握人心。”


“嗯。”大块头警察回答。


“塚田早苗来这里找我时曾说,她怀疑丈夫的那些地方,家人没有一个肯相信,每个人都被和彦笼络了。而她在察觉到自身的危险之前,也一直是他的俘虏。”


侦探的声音混杂着无奈与焦躁。


“有个少年,是早苗的外甥,早苗遇害之后,我和他谈过几次。他很早就看穿塚田的真面目,但是没有人肯把他的话当真。‘每个人都会喜欢上塚田。虽然这很奇怪,可是大家都只相信他说的话。’他只是个小学生,目光却很敏锐。”


“这么一说,”大块头警察说,“我想到有个姓宫崎的,是塚田小时候的玩伴。这人以前患有口吃。除了塚田,没有其他朋友。他小时候也是深受塚田的吸引,对他唯命是从。”


侦探好像站了起来,响起脚步声。


“塚田对那名同伙也用了同样的手法,像那样操纵他。”


裕之摇头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了钱吗?为了保险金雇用杀人魔吗?”


“不是吧。”侦探回答,“看到以一副英雄的模样受到媒体吹捧的塚田和法子,我觉得好像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他们只是想引人注目罢了,仅此而已。比别人聪明一些、漂亮一些,但仅是这样,想要在这个挤了一亿几千万人口的国家受到众人阿谀奉承,根本就不可能。像塚田那样的人不足为奇,法子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漂亮一点罢了。但是……”


大块头警察倒吸了一口气,接着说:


“如果他们是在日本引起轩然大波的案件的关系人,那情况就不同了。”


裕之忍不住大喊道:


“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是为了钱?”


“是啊。”侦探冷静地回答,“塚田自己有钱,‘洁娜维芙’的业绩也顺利地上升。他完全没有理由不惜杀人诈领保险金。法子也一样,森元隆一原本就属于高收入人群,她衣食无忧,而且也可以向塚田要钱。”


侦探毫无凭据,却自信满满。


“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钱,而是为了得到现在的地位——受到全国瞩目,从不显赫的背景下不起眼的路人、群众角色一跃成为名人——只是这样而已。就这点来说,他们成功了,而保险金只是附加价值罢了。就算没有保险金,只要成为名人,钱很快就会跟着进来。其实,这样下去,光是上节目的车马费及他们日后打算出版的手记版税等,很快就会超过保险金了。而且只要成了名人,塚田就能够活用他的才能——掌握人心。而法子靠那样的外表,只要成为名人,到哪里都管用。她应该能成为女性问题专家或艺人吧?”


“太可笑了!”裕之语带怒意地抗议,“怎么可能!为了成名而杀人?那万一被捕怎么办?”


大块头警察耐着性子说:“所以说,他们有不弄脏自己双手的胜算。”


“胜算?”


“没错。凶手另有其人,而且塚田和法子与实际行凶之人的关系,是只会循例调查金钱或感情上的利害关系的警方所料想不到的。”


那个凶手必然是受了塚田的引诱。尽管落魄,却抱着“我要告诉世人,谁才是最伟大的人”这种扭曲的想法。


想要让世人、警方、媒体为之震撼的人。


塚田巧妙地利用了某人的这种心理,而这样的人,为的也不是钱。


“所以,大家都可以全身而退。塚田和法子虽然受到很大的怀疑,但是在物证第一的情况下,他们深信自己不会被当成凶手。讽刺的是,他们俩比任何人——喧嚷不休的电视记者等人——都更相信我们警方的调查能力。”


大块头警察重重地咳了一声,气愤地说:


“我们没有做,我们没有动手,所以不会有证据,也就不会被逮捕、审判。总有一天,警方会证明我们不可能杀人——所以,他们反而希望媒体吵得越凶越好。成为话题,正中下怀。”


“他们希望引起物议。”侦探接着说,“大块头警察没跟你说吗,四名被害人身上各少了一样东西所代表的意义?”


我没听见裕之的声音,他一定正用可怕的眼神瞪着大块头警察。


“怎么回事?”他终于喃喃问道,那声音既低沉又沙哑。


大块头警察似乎难以启齿。“我一直很在意,可是又不能随便说出来。森元隆一的领带夹、塚田早苗的戒指、葛西路子的头发、太田逸子的大衣纽扣不见了,这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所以……我想,这些东西会不会是凶手的战利品?”


“战利品?”


“对!纪念品,犯下杀人案的证据。偷偷地收着,偶尔拿出来看看,就能感到满足……”


“虽然这听起来令人不舒服,”侦探说,“但我也认为这是纽扣、领带夹等从现场消失最令人信服的理由。会想要这类战利品的,不是为了钱而犯罪,而是那种会在杀人行为上附加某些意义的所谓变态杀手。”


“我无法相信。”裕之猛然起身说道,“这样的动机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你们还说有个被利用的杀手?这种事——除了有利害关系之外,我无法相信有人会被另一个人如此操控。谁会被别人那样操控?”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只听到裕之的喘息声。


“我认为你也被操控了。”侦探忽然平静地说,“你迟早会知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只要被抓住弱点,就会轻易地被人操控。你亲自去验证这件事吧。”


“什么意思?”


“她是叫舞子吗,你的女朋友?你偷偷去和她约好的音乐会会场看看就知道了。然后顺便去一趟她说现在住的公寓或大厦吧。”


“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扯到我的私生活?”裕之吼道。


可是,大概是因为愤怒与不安吧,他照做了。


结果,他看到舞子和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手挽着手,打情骂俏地走进音乐会会场。而舞子住的公寓,说要和他同居、准备搬离的那座公寓,早已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