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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考利和奈林带领他们穿过一条铺着黑白地砖的走廊,走出双开门,进入医院主病区。经过左侧的一处护士站,一行人右转进入一个大房间,屋内能看到长条状的荧光灯灯管和悬在天花板吊钩上的U形窗帘架。她就在那儿,端坐在床上,身上套着刚好露出膝盖的浅绿色长罩衫,刚刚洗过的黑发向后梳去。


“雷切尔,”考利说道,“我们带了几个朋友一起过来,希望你别介意。”


她把大腿下方的罩衫边缘抚平,用一种孩童般期待的神情望向泰迪和恰克,周身没有一丝出逃的痕迹。


她有着砂石色的肌肤,面庞、手臂和腿部都一尘不染。她赤着脚,脚上没有被枝条、荆棘或者岩石划过的痕迹。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泰迪。


“索兰多小姐,我们来是为了——”


“卖东西吗?”


“您说什么?”


“我希望,你们最好不是来这里兜售东西的。我不想对您失礼,但在这方面,拿主意的是我丈夫。”


“不,女士。我们不是来这儿兜售任何东西的。”


“不是就好。那么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你能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吗?”


“我就在这里,在家里。”她的目光望向考利,“这些人是谁?”


考利答道:“他们是警探,雷切尔。”


“吉姆出事了吗?”


“没有,”考利说道,“没,没有。吉姆没事。”


“应该不是我的孩子们。”她四下望了望,“他们就在院子里。他们该不会闯了什么祸吧?”


泰迪说道:“没有,索兰多小姐。你的孩子没惹麻烦。你的丈夫也很好。”泰迪看到考利正在对他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只不过,呃,我们听说这里昨天有个破坏分子,有人看到他在大街上散发反动传单。”


“哦,我的天。是发给孩子们吗?”


“据我所知,没有。”


“可就是在这附近吗?在这条街上?”


泰迪说道:“恐怕是的,女士。我在想你能否把你昨天去过的地方告诉我们,这样我们就能知道你是否遇见过我们说的那个人。”


“难道你在指控我是一名反动分子?”她把后背从枕头上移开,双拳紧紧攥住床单。


考利看了泰迪一眼,意思是说:你自己挖了洞钻进去,最好再挖个洞爬出来。


“反动分子,女士,你吗?哪有头脑正常的人会这么认为?你和贝蒂·格拉布尔一样热爱美国。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出来。”


她抓着床单的一只手松开,在膝盖上蹭了几下。“可我不喜欢贝蒂·格拉布尔。”


“这个比喻只是在说你显而易见的爱国情操。不,我觉得你更像特雷莎·怀特,女士。她在十年、十二年前和约瑟夫·科顿一起拍的什么来着?”


“《辣手摧花》,我听说过。”她说道,绽放出亲切而性感的微笑。“吉姆在那场战争中打过仗。他回到家说整个世界获得了自由,因为美国人为之战斗,而世界也懂得了美国所走的道路是唯一的出路。”


“阿门,”泰迪说道,“我也参加过那场战争。”


“那你认识我的吉姆吗?”


“恐怕不认识,女士。我敢肯定他是个好人。陆军?”


听到这个词,她立刻皱了皱鼻子,“海军。”


“永远忠诚。①”泰迪说道,“索兰多小姐,掌握这个破坏分子昨天的一举一动至关重要。现在想想,你可能根本没看到他。他十分狡猾。因此我们需要知道你昨天都做了什么,以便与我们掌握的这个家伙的出没地点进行比对,进而确认你们两人是不是有可能遇见对方。”


“就像夜里的船只吗?”


“一点没错,这么说你听懂了?”


“哦,是的。”她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双腿压在身下,这让泰迪感到下腹有了反应。


“那么希望你能说说昨天一整天你都做了哪些事。”他说道。


“让我想想。我给吉姆和孩子们做了早饭,然后我把吉姆的午饭打包后他就走了,之后我送孩子们去了学校,再后来我打算一个人去湖里长时间地游泳。”


“你经常游泳吗?”


“不。”她说道,身体前倾,笑了起来,好像泰迪想要跟她发生亲昵关系。“我只是,我不知道。我感到有点怪怪的。你能明白一个人有时会有奇怪的感觉吧?我是说偶尔会感到哪儿不对劲。”


“当然。”


“我当时就是那种感觉。所以我脱光衣服,在湖里游泳,一直游到四肢乏力,沉沉的像木头似的。上岸后,我晾干了身子就穿上衣服,沿着湖边走了很久。我还穿过了一些石头堆,用手砌了几座沙堡。很小的那种。”


“你还记得砌了几座吗?”泰迪问道,感觉到考利正瞪着他。


她眼睛斜视天花板寻思片刻,“记得。”


“多少座?”


“十三座。”


“数目可真不少。”


“有几座很小,”她说道,“茶杯那么大。”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想起了你。”她说道。


泰迪看到奈林从床的另一边瞥了考利一眼。泰迪盯住奈林,后者举起双手,表示和大伙儿一样惊讶。


“为什么是我?”泰迪说道。


她的皓齿微启,露出红红的舌尖,绽放出微笑。“因为你就是我的吉姆啊,傻瓜。你就是我的兵哥哥。”她用膝部撑起身体,伸手将泰迪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抚摩。“这么粗糙。我喜欢你的老茧,那种在我手上微微隆起的感觉。我很想你,吉姆。你一直没有回过家。”


“我工作很忙。”泰迪说道。


“坐下。”她拉了拉泰迪的手臂。


考利抛出一个眼神示意泰迪走上前,于是泰迪被领到床边,紧挨着她坐下。照片上她眼中的狂暴之光荡然无存,至少暂时不见踪影,而且坐得这么近,几乎无法不去注意她出众的美丽。她给人一种晶莹流动的整体印象:黑色的双眸闪烁着水一般清澈的光辉,慵懒的体态让四肢看上去好像在空气中游弋,嘴唇和下颏则给人稍稍熟透的感觉。


“你工作得太辛苦了。”她说着,手指抚过泰迪喉部下方的肌肤,好像她在抚平他领带上的一处褶皱。


“得养活一家人啊。”泰迪说道。


“哦,我们很好。”她说道,泰迪能在颈部感觉到她的呼吸。“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


“只是现在。”泰迪说道,“我在想今后的日子。”


“这是无法预见的,”雷切尔说道,“还记得我爸爸过去怎么说吗?”


“我忘了。”


她用手指梳理着他太阳穴处的头发。“‘未来是你以后付钱购买的东西,’他说,‘我付现金买现货。’”她朝他咯咯一笑,身子靠了过来。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泰迪能感到她的乳房就贴着自己的后肩。“不,宝贝儿,我们得过好当下。活在此时此地。”


这些话多洛蕾丝曾说过。她们的嘴唇和头发都很相似,相似到如果雷切尔把脸凑过来,他不会为把她当成多洛蕾丝而感到愧疚。她们甚至都有那种颤动的性感,泰迪从来不确定——甚至在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之后——他的妻子究竟是否意识到自己拥有这种魅力。


他尽力回忆该问她什么问题。他知道应该让她继续回答问题,说出昨天干了什么,没错,在岸边散步盖沙堡后的事情。


“在湖岸边散完步,你做了些什么?”他问。


“你清楚我做了什么。”


“不清楚。”


“哦,你是想听我说出来?是这样吗?”


她凑了过来,脸庞在他脸下方一点的位置,一双黑色的眼睛朝上凝视着他,嘴里呼出的气息钻入他的口中。


“你不记得了?”


“不。”


“骗人。”


“我是说真的。”


“你不是。如果你忘了,詹姆斯·索兰多,你就遇到麻烦了。”


“那么,告诉我吧。”泰迪低声说。


“你就是想要听。”


“我就是想要听。”


她的手掌顺着脸颊抚过下颏,嗓音变粗说:“我从湖边回来,全身还是湿漉漉的,你帮我舔干了身体。”


泰迪双手扶住她的脸,没有让她继续缩短两人间的距离。他的手指划过她的太阳穴,能感到大拇指处发丝的潮湿,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告诉我你昨天还干了些什么。”他低声说,看到她清澈似水的双眼中有某种东西在挣扎。恐惧,他很肯定。接着,它扩散到她的上唇和眉间。他能感到她体内的颤抖。


她在他脸上搜寻着,双眼瞪得越来越大,眼珠在眼窝内左右闪动。


“我把你埋了。”她说道。


“不,我现在就在这里。”


“我埋葬了你,用一口空棺材。在北大西洋上,你的尸体被炸得遍地都是。我把你的狗牌②埋掉了,因为他们只能找到这个。你的身体,你美丽的身体被火烧焦,被鲨鱼吞噬了。”


“雷切尔。”考利说。


“就像肉一样。”她说。


“不。”泰迪说。


“就像黑色的肉,烧成了焦炭,不那么嫩了。”


“不,那不是我。”


“他们杀死了吉姆。我的吉姆死了。你他妈的是谁?”她从他手中挣脱,爬到床头靠墙的地方,回头看着他。“那个该死的家伙是谁?”她指着泰迪,朝他吐着口水。


泰迪无法动弹。他凝视着她,还有她眼中如同海浪般汹涌的愤怒。


“你打算强奸我,水手?是这么回事吗?当我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把你那肮脏的家伙放进我身体里吗?这是你的计划吧?你给我滚出去!你给我——”


她朝他冲过来,一只手在头上扬起。泰迪从床边闪开,两名肩头挂着粗革束带的杂工从他身旁扑了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扔回床上。


泰迪感到全身战栗,汗水从毛孔中不断涌出,而雷切尔在病房里喊得震天响:“你这个强奸犯!你这该死的强奸犯!我丈夫会来把你的喉咙割开!你听到了吗?他会把你的头割下来,我们一起喝你的血!我们会用你的血洗澡,你这变态的畜生!”


一名杂工用身体压住她的胸部,另一名用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脚踝。他们把皮带穿进床栏的金属夹缝,从她的胸前和脚踝绕过,再从另一侧的夹缝穿出,死死拉紧,一声带扣咬合的脆响之后,两名杂工向后退开。


“雷切尔。”考利轻声说道,语气如同一位慈父。


“你们都是些该死的强奸犯。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们哪儿去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发出一声尖叫,泰迪听来好似一枚子弹穿过骨髓。她猛烈地挣扎着,企图挣脱束缚,病床床栏发出一阵乱响。考利说道:“回头我们再来看你,雷切尔。”


她朝考利吐了一口唾沫,泰迪能听到唾液砸在地板上的声响,接着,她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嘴唇上沾着咬破后流出的鲜血。考利朝众人点点头,迈步离开,大家紧随其后。泰迪回过头,发现她正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双肩挣扎着离开床垫,颈部的血管凸起,嘴唇上沾着血和唾沫,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仿佛看到一个世纪的亡灵都顺着窗子爬进来,正在爬向她的床。


考利的办公室有一个小吧台,一进门他就直奔那里,横穿至右侧。泰迪一时没找到他的人影,只看到他消失在一层白色的薄纱之后,泰迪心想:别,别在这个时候。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在这个时候。


“你们在哪里找到她的?”泰迪问道。


“灯塔附近的海岸边,她正在石头间跳跃着向海里走去。”


考利又出现了,但这只是因为泰迪朝左扭头的缘故,他还在往右走。泰迪转过头来,看到薄纱后头是一个内嵌式的书橱和一扇窗子。他揉了揉眼,指望自己看错了,但却徒劳无功。接着他感到头部左侧一阵剧痛——颅内岩浆涌动,峡谷般裂开。他开始以为是雷切尔怒不可遏的叫声在作怪,但那痛苦远非如此,如同十几把匕首慢慢刺穿他的颅骨。他身子一缩,按住太阳穴。


“执法官。”


他抬头看到考利在桌子对面,鬼影似的模糊一团,站在自己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