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娱乐
首 页
购买会员
联系网站
会员中心
16

泰迪转身走过监狱区,发现艾尔正在等他,站在花岗岩走廊中央,懒懒地向他投来一瞥。泰迪问他:“找到你要抓的人了吗?”


艾尔在他旁边迈开脚步,“当然,那浑蛋太狡猾了。不过在他逃出这房子之前,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些。”


他俩沿着牢房向前,始终走在过道中间。泰迪回想起诺伊斯曾问他在岛上是否一个人待过,他暗自思忖,艾尔到底观察他多久了?他回忆来到岛上的这三天,试图找出完全独处的时刻,但即使是上厕所时,由于使用的是员工厕所,所以要么有人在旁边的隔间,要么有人等在门外。哦,不,他和恰克两人单独在岛上走过几次……他和恰克。


他到底对恰克了解多少?泰迪在脑中勾画出恰克的脸,仿佛看见他站在渡轮上,远远地望着大海……


人不错,能让人很快喜欢。天生善于交际,是那种你想和他待在一起的人。来自西雅图,最近才调过来。绝对是玩扑克的好手。讨厌父亲——这似乎是他身上与其他特质不相符合的一点。好像还有点儿什么……泰迪极力在大脑深处搜索……到底是什么呢?


别扭。对,就是这个词。可是不对,恰克一点也不别扭。他可是做事圆滑的典型。用泰迪父亲的话来讲,就是“顺得像粪便穿过鹅肠”。不,这个人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别扭之处。真的一点没有吗?难道他就没有行动笨拙的一刻吗?有。泰迪肯定有。但是他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此时此地想不起来。


况且,这整个想法太荒唐了。他相信恰克。毕竟,恰克闯入考利的办公室,偷翻了他的办公桌。


你看到他做了吗?


恰克冒着丢掉饭碗的风险想要找到利蒂斯的档案。


你又怎么知道呢?


他们来到门前,艾尔说:“只要走回楼梯,爬上去就行了。很容易找到屋顶。”


“谢谢。”


泰迪等了一会儿,没有立刻打开门,他想看看艾尔会停留多久。


但艾尔只是点点头就转身走回监狱区,泰迪暗自松了口气。显然,他们没有监视他。泰迪在艾尔眼中不过是又一个杂工罢了。诺伊斯是个偏执狂。不过也能理解,处在他的处境中,谁不会这样呢?肯定会是一样的偏执。


艾尔继续向前走。泰迪转动门把手打开门,发现楼梯平台上既没有杂工也没有警卫。就他一个人。彻彻底底只有他一人。没人监视。他关上门,转身走下楼梯,看见恰克就站在他们之前撞见贝克和文吉斯的转角处。恰克手里捏着一根烟,猛地用力吸了几口,抬头看见泰迪下楼,便转过身,快步走了起来。


“我以为我们说好要在大厅里碰头。”


泰迪赶上来的时候,恰克说:“他们在这儿。”然后,他俩转进大厅。


“谁?”


“院长和考利。一直走别停下。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


“他们看见你了?”


“不清楚。我当时正从比这儿高两层的资料室出来,看见他们在大厅的另一头。考利还扭头看了一眼,我直接穿过出口处的门到了楼梯。”


“这么说,他们可能不会起疑心。”


恰克已经在小跑,“一个穿着雨衣、戴着巡逻帽的杂工从行政楼层的资料室里走出来?哦,我们没事才怪呢。”


他们头上的灯纷纷亮起,发出一系列流动的爆裂声,仿佛骨头在水下开裂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电流的声。接着爆出一阵高喊、嘘声和哀号。有那么一刻,整幢大楼似乎从他们周围升起又缩回。尖锐的警铃声穿透了石砌的地板和墙壁。


“来电了,多好啊!”恰克说,转身走入楼梯井。


他们下楼时正巧碰到四个警卫跑上来。两人于是贴着墙,让他们通过。


方桌边的警卫依然在那里,他正在打电话。两人下楼时,他抬起头以稍显呆滞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对着话筒说了一句“等一下”,又对走到最后一级楼梯的两人喊:“嘿,你们两个,停一停。”


门厅外正聚着一群人——警卫、门卫,外加两个戴着手铐、满身泥污的病人——泰迪和恰克立即移步混入人群,躲开一个在咖啡桌边站起身的人,那人手里端着杯子,差点儿泼到恰克的前胸。


那个警卫还在叫喊:“喂!你们两个!喂!”


他们仍然大步向前。听到警卫的叫喊,泰迪看到众人的反应都是转头四处张望,想要弄清楚他到底在叫谁。只消一两秒的工夫这些人就会齐刷刷地看向他和恰克。


“我说,站住!”


泰迪的手举到胸口,推了推门。


纹丝不动。


“喂!”


他注意到铜制的门把手是菠萝形状的,就跟那天在考利家看见的一样。他握住把手,发现它被雨水弄湿后变得很滑。


“我要跟你们谈谈!”


泰迪转动把手推开门,两个警卫正沿着楼梯走过来。泰迪侧身扶住门,让恰克过去,走在左边的那名警卫对他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泰迪放开门把手,与恰克一起走下楼。


泰迪看见左边有一群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站在细雨中抽烟喝咖啡,其中有几人斜倚着墙。每个人都在开玩笑,朝着空气大吐烟圈。泰迪和恰克朝他们走去,始终没回头,随时等着身后的门再次开启,传来新一轮的喊叫。


“你找到利蒂斯了?”恰克问道。


“没有。但找到了诺伊斯。”


“什么?”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靠近那群人时他们点了点头,大家报之以微笑和挥手。泰迪向其中一人借了火,随后两人继续沿着墙走——一刻不停地向前走,这堵墙大约向远处延伸出四分之一英里。一直走,不顾后方传来隐约的叫喊声;一直走,即使看到头顶上方约五十英尺处的城垛上暗暗探出来复枪的枪尖。


他们走到墙的尽头,向左拐进一片潮湿的绿地,发现那一段路已经换上了新的铁丝网,几组工人正在把搅拌好的水泥填入柱子搬走后留下的窟窿。远远望去,铁丝网一直向前延伸绕到后头,他们知道那里没有出口。


两人转身沿着墙回来,进入空旷地带。泰迪明白,他们唯一的出路就在正前方。如果往另一个方向走,就会引起过多的注意,除非从警卫面前经过。


“我们要豁出去了,对吗,头儿?”


“对极了。”


泰迪取下帽子,恰克也跟着取下帽子,然后他们又将雨衣脱下来搭在肩上,一起走进了星星点点的雨中。等候他们的还是之前那个警卫。泰迪对恰克说:“我们不要放慢脚步。”


“好。”


泰迪试图从警卫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是警卫的表情死木般僵硬。泰迪想,会不会是因为太无聊,或者,是在训练面临冲突时保持强硬态度?


泰迪经过他身边时挥了挥手。警卫说:“他们现在有卡车了。”


他俩继续走。听见这话,泰迪转过身,一边往回走一边问:“卡车?”


“是啊,为了带你们回去,要不你们等一等。五分钟前刚开走一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不用了,我们需要走走。”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警卫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或许这只是泰迪的想象,或许,警卫嗅到了他们话中胡扯的味道。


“当心点。”泰迪转过身与恰克一起朝那些树木走去。他能感觉到背后警卫注视的目光,感觉到整个堡垒注视的目光。也许考利和院长正站在楼前的台阶或屋顶上看着他们。


两人走到树丛边,发现没人对他们大喊大叫,也没人对他们放枪警告。于是,他们走进树丛,消失在那一排粗壮的树干和萧索破碎的树叶后面。


“我的天!”恰克说,“天哪,天哪,天哪!”


泰迪在一块圆石上坐下,全身大汗淋漓,白衫白裤都被浸透,但觉得很兴奋。他的心还在嗵嗵直跳,眼睛发痒,肩膀和脖颈后微微有些刺痛。他知道,这是除爱情外世上最美好的感觉。


成功脱逃。


他定定地看着恰克,眼珠一动不动,直到两人都笑出声来。


“我经过那个转角,看见围栏修好了,”恰克说,“妈的,泰迪,我还以为我们就此完蛋了。”


泰迪将身体向后靠在石头上,感觉异常自由——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孩童时代才有过。他看见天空从烟雾般的云层后面渐渐显露,感觉到风吹过皮肤。他能嗅到那些味道:潮湿的树叶,潮湿的土壤,潮湿的树皮,他能听到最后一点雨丝滴落的微弱声响。他多么想闭上眼睛,然后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海港的另一头,回到波士顿家中的床上。


他几乎打起盹来,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累。他坐起身,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向恰克借了个火。他倾身向前靠在膝盖上,说:“我们不得不假设,他们最终会发现我们到里面去过。当然这是在假设他们目前还不知道。”


恰克点了点头,“贝克这家伙一定会在严刑拷打下招供。”


“楼梯边上那个警卫,我觉得他接到消息了。”


“也许他只是想让我们俩签退。”


“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会被人记住。”


港湾的那一头传来波士顿灯塔的雾号,这是泰迪孩提时代住在赫尔镇时每天晚上都能听见的,是他知道的最寂寞的声音。这声音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什么,一个人,一个枕头,或是你自己。


“诺伊斯。”恰克说。


“嗯。”


“他真的在这里?”


“千真万确。”


恰克说:“看在上帝的分上,泰迪,怎么会这样?”


于是,泰迪把有关诺伊斯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恰克:诺伊斯如何挨揍,如何对泰迪怀有敌意,他的恐惧,他四肢如何颤抖,他的哭泣——事无巨细都告诉了恰克,除了诺伊斯对恰克的意见。恰克听着,偶尔点点头,他看泰迪的神情像极了围坐在篝火边望着夏令营指导员,听他讲述午夜恶魔故事的孩子。


泰迪忍不住想,如果事实并非如此,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他讲完后,恰克问道:“你相信他?”


“我相信他在这儿。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可能在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我是指他精神崩溃了。他的确有过病史。这样的话,他们就有正当理由了。他在监狱里疯了,于是,他们就说:‘哦,这人曾经是阿舍克里夫医院的病人,我们把他送回去好了。’”


“有可能,”泰迪说,“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看起来正常得要命。”


“那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一个月可以发生很多变化。”


“此话不假。”


“那么灯塔呢?”恰克又问道,“你认为灯塔里住着一群疯狂的科学家,就像我们之前谈论过的那样,他们正往利蒂斯的头骨里植入天线?”


“我认为他们不会把一个污水处理厂用铁丝网围起来。”


“我同意,”恰克说,“但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有点儿过于大吉尼奥尔①了吗?”


泰迪皱起眉头,“妈的,我不明白这词儿是什么意思。”


“恐怖,”恰克说,“就是童话故事里非常非常骇人听闻的那种。”


“这个我懂,”泰迪说,“可那个什么‘大吉二奥尼’呢?”


“大吉尼奥尔,”恰克说,“这是个法语词,不好意思。”


泰迪看到恰克试图用微笑化解尴尬的局面,也许他正在寻思如何换个话题。泰迪问:“你在波特兰长大,一定学过不少法语。”


“我是在西雅图长大的。”


“噢,对。”泰迪以手抚胸,说,“不好意思。”


“我喜欢戏剧,”恰克说,“这是个戏剧上的专业用语。”


“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在西雅图分局工作的人。”泰迪说。


“是吗?”恰克拍着他身上的口袋,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啊。可能你也认识他。”


“的确有可能,”恰克说,“你想知道我从利蒂斯的档案中发现了什么吗?”


“他的名字叫乔。乔……”泰迪打了个响指,看着恰克,“帮我一起想想。我突然想不起来他姓什么了,乔,呃,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