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罐回收一个五分钱呢。”
“西恩。”
西恩将空罐丢进垃圾桶里。“你现在是在跟我说,你真的认为像大卫·波以尔这样的家伙竟会为了不满雅痞进占小区愤而杀死他老婆的——什么?——她老婆表姐的女儿?妈的怀迪,你可以再他妈的好笑一点儿。”
“我就逮过一个家伙,他亲手干掉了自己老婆,只因为她嫌他做的菜不好吃。”
“但那是婚姻,那是夫妻之间累积了多年的不满与怨恨。你现在说的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家伙一早醒来突然决定说:‘妈的,这房租实在是涨得太不像话了。嗯,看来我得出去杀几个人,直到房租降到原来的水平为止。’”
怀迪被逗笑了。
“怎样?”西恩问道。
“你一定要把话讲成那样吗?”怀迪说道,“好吧,我承认是有点儿可笑。但无可否认,那家伙确实有问题。如果他的行踪没有漏洞,那我就放过他了。如果他没有在她死前一小时见过她,那我也会放过他。问题就出在他的行踪确实交代不清楚,也确实曾在那时候见过她;而且,无论如何我就是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他说他离开酒吧后就直接回家了是吧?那好,我要他老婆亲口证实这件事。我要他楼下邻居证实曾在一点过五分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然后我就会把他抛到脑后。对了,你有注意到他的手吗?”
西恩没有说话。
“他的右手肿得起码有他左手的两倍大。那家伙这几天一定和人干过架之类的,这我要一个交代。等我证实他的手是因为在酒吧跟人干架受的伤,那我才会放过他。”
怀迪仰头把第二罐可乐也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罐往垃圾桶里一扔。
“大卫·波以尔,”西恩说,“看来你是真的跟大卫·波以尔铆上了。”
“也不尽然,”怀迪说,“只是打算多看他一眼,如此而已。”
会议地点是位于地检处三楼的一间由重案与凶杀两组共享的会议室。傅列尔向来喜欢在这里召开会议,因为这里冰冷而严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椅子是硬的,桌子是黑的,墙壁则漆成了空心砖那种浅灰色。这不是一个让人聊天谈笑说废话的地方。除非必要,平常根本没有人会在这里逗留;会议在这里召开,结束后人人分头散去,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个下午,会议室里的九张椅子全都坐满了。坐在桌首的是傅列尔。他的右手边坐着苏福克郡地检处凶杀组副组长玛吉·梅森,左手边则是凶杀组另一个小组的小组长罗伯特·波克。怀迪与西恩分坐在长桌两侧,接下来依序是乔伊·索萨与克里斯·康利,以及州警队凶杀组的另外两名警探潘恩·布莱克与席拉·罗森塔尔。每个人面前都堆了一摞原版或复印的调查报告、现场照片、验尸报告、化验小组报告,以及各人的报告夹和笔记本,有的甚至还夹了几张上头记了名字地点的餐巾纸,以及随手画下的现场草图。
怀迪与西恩首先上场报告。他们扼要说明了与几名证人的访谈:伊芙·皮金和黛安·塞斯卓、派尔太太、布兰登·哈里斯、吉米和安娜贝丝·马可斯、罗曼·法洛,以及大卫·波以尔——怀迪只是轻描淡写地将他描述成“其中一位酒吧客人”,西恩对此颇为感激。
接着上场的是布莱克与罗森塔尔。布莱克负责主要的报告,但西恩心知肚明,根据经验,说得多的人做得少;罗森塔尔八成才是跑腿最多的人。
“死者父亲开设的超市里头的其他雇员都有相当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并且也都没有明显动机。另外,据死者亲友指出,就他们所知,死者生前未曾与人结怨,无大笔欠款,亦无使用毒品的习惯。我们在死者房间没有发现任何违禁药品,也没有发现任何日记手札,只找到了七百元现款。我们业已比对过死者银行往来资料与薪资收入,其中并无任何异常之处。死者于周五,也就是五号上午,将她个人账户里的存款提空了;这是她的账户唯一一次较为大笔的提款。我们后来在她卧房的抽屉里找到了这笔钱;而根据包尔斯警官的调查,死者原本计划于周日离家前往拉斯维加斯,这笔钱据分析即为旅费。此外,根据我们对邻居的访谈,死者与家人相处和睦,本案应与家庭纠纷无关。”
布莱克兜拢手中资料,再抵着桌面抖一抖,暗示发言已告一段落。傅列尔转而看向索萨与康利。
“我们已经派人分头询问从几名酒吧工作人员处取得的死者遇害当晚的酒吧客人名单。除了包尔斯警官和狄文州警已经询问过的,呃,罗曼·法洛和大卫·波以尔,名单上的七十五名客人中,康利警探和我亲自询问了二十八名;剩余的四十五名业已由休雷、达顿、伍兹、切奇、墨瑞及伊斯曼州警做过初次询问。这批证人的供词,我们都已经明列在刚才发给各位的报告中了。”
“法洛和奥唐诺那边情况如何?”傅列尔转向怀迪问道。
“两人的不在场证明都相当明确。不过我们尚未排除买凶杀人的可能。”
傅列尔往椅背一靠。“我这几年来经手过不少买凶杀人的案子,这案子在我看来并不像职业杀手的手法。”
“如果真是杀手下的手,”玛吉·梅森说道,“为什么不干脆就在车内把人给做了呢?”
“嗯,死者在车内确实挨了一枪。”怀迪说道。
“我想梅森副组长的意思是说,为什么不在那里就把事情一次解决干净呢?”
“说不定是枪卡膛了。”西恩说道。他对着一双双眯起的眼睛继续说道:“这点我们之前从没考虑过。枪卡膛了,凯瑟琳·马可斯于是有了反应的机会。她设法把歹徒撞倒了,然后逃跑。”
这段话让会议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傅列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用两根食指拼出的尖顶,陷入了沉思。“这不无可能,”他终于开口了,“不无可能。但歹徒后来为什么会改用棍棒攻击她呢?这一点儿也不像是职业杀手会用的手法。”
“法洛与奥唐诺的集团组织里头,应该还没有这样职业级的狠角色,至少就我所知,”怀迪说,“他们说不定只是用一袋高纯度古柯碱和一只打火机为代价,随便找来个瘾君子下的手。”
“但你说那个老女人有听到凯蒂·马可斯跟凶手打招呼。如果迎面朝她车子走来的是个瘾君子,一个正爽得步履蹒跚目露红光的瘾君子,她还会镇定地跟他打招呼吗?”
怀迪的头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这倒是。”
玛吉·梅森身子往前倾。“我们目前是打算假设死者认识凶手,是这样没错吧?”
西恩和怀迪互瞄了一眼,又一起看向桌首,然后点点头。
“那好。没错,东白金汉多的是毒贩,平顶区尤其不缺——问题是,像凯瑟琳·马可斯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认识这些人呢?”
“这倒也是。”怀迪说道,“没错。”
傅列尔说道:“我想在座各位都一样,都希望这是桩买凶杀人案,这样事情确实会简单许多。但死者身上那些钝器殴打伤又该怎么解释?对我而言,这代表了愤怒,代表了失控,这不该是与死者无冤无仇的杀手会有的行为。”
怀迪点点头。“但我们也还无法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我想说的只是这个。”
“这我完全同意,包尔斯警官。”
傅列尔终于再度转头望向索萨。索萨看起来对报告被打断一事有些不爽。
他清清喉咙,从容地低头看了一会儿手上的笔记。“总之,我们访谈到一个家伙——一个叫作汤米·莫达那度的家伙——他是雷斯酒吧周六晚上的客人。雷斯酒吧是凯瑟琳·马可斯遇害当晚去过的最后一家酒吧。看起来那家酒吧里就一间厕所;莫达那度宣称差不多就是在三个女孩要离开酒吧的同时,他正好也起身打算去解决一下,却看到厕所门外大排长龙。他于是走到酒吧后门外的停车场,打算在那里就地解决;然而,就在那里,他看到一个家伙,坐在一辆车灯全熄的车子里。莫达那度宣称当时是一点半整,分秒不差——他说他那天戴的是只刚买来的新表,他刚好趁四下一片漆黑检查过新表有没有夜光装置。”
“结果呢?”
“显然是有的。”
“不过,坐在车里的那个家伙,”罗伯特·波克说道,“有可能只是一个喝醉了在车里昏睡过去的酒客罢了。”
“这也是我们最初的反应。但莫达那度宣称,他起初也是这样想,但不,不是,他说那家伙在车里坐得直挺挺的,两眼睁得老大。他还说他本来考虑那家伙会不会是警察,但也不对,因为那家伙开的是辆本田还是速霸路之类的日本小车。”
“还有点儿破烂,”康利补充道,“车头靠乘客座那边被撞凹了一块。”
“没错,”索萨说道,“于是呢,莫达那度便以为那家伙是哪里来的嫖客。那地区入夜后有不少妓女站街倒是真的。但如果真是嫖客的话,他没事又怎么会跑到停车场里枯坐呢?要就去街上挑货啊!”
怀迪说道:“嗯,所以说——”
索萨举起一只手。“等等,警官,先让我说完。”他看了康利一眼,两眼亮晶晶的,有些迫不及待,“我们听他这么说后,又到酒吧停车场寻过一遭。血迹。我们在那里发现不少血迹。”
“血迹。”
索萨点点头。“不仔细看的话,你会以为是什么人在那里换过机油。没错,那摊血就有那么浓,那么集中。我们又在附近仔细找过,果然又找到不少不甚明显的血滴,这里一滴,那里一滴,应该是从那一大摊血延伸出去的。后来,我们又在围墙以及酒吧后头的暗巷里找到更多血迹。”
“索萨州警,”傅列尔说道,“你这他妈的到底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同一晚,在雷斯酒吧外头另外还有人受了伤。”
“你怎么知道是同一晚?”怀迪说道。
“化验小组证实过了。当晚稍后有一名夜间巡逻员把车停在那里,刚好遮住了那摊血,血迹因此才没让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总之,不管伤者是谁,伤势必定不轻。动手的人应该也负了伤。化验已经初步证实,那些血迹是两个不同血型的人留下的。我们已经联络过附近医院,也查过几家出租车公司了——伤者说不定是搭车离开现场的。除了血迹,现场还找到部分沾了血的毛发、皮肤组织,以及头盖骨碎片。我们还在等候六家医院急诊室的回音,其余医院已经给了我们否定的答案。但我个人很有信心,迟早会有某家医院回报说,在周六深夜周日凌晨曾有人因为脑部外伤而进了他们急诊室求救。”
西恩举起一只手。“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们,凯瑟琳·马可斯走出雷斯酒吧的同一晚,有人在同一家酒吧的停车场里在某人的脑袋瓜上砸了个大洞是吧?”
索萨微笑道:“正是。”
康利把话接了过去。“化验结果显示,现场留有两种血型的血迹:大量的A型血与少量的B型血。我们判断受害人的血型应该是A型。”
“而凯瑟琳·马可斯的血型却是O型。”怀迪说道。
康利点点头。“毛发纤维另外还证实了受害人应为男性。”
傅列尔说道:“推论呢?你们目前有任何推论吗?”
“没有,还没有。我们只知道,在凯瑟琳·马可斯遇害的同一晚,另外有人在她去过的最后一家酒吧外的停车场被人砸破了脑袋。”
玛吉·梅森说道:“所以说,那晚有人在酒吧外头干过一架。那又怎样?这是常有的事。”
“当晚的客人没人记得有人干过架。不论是在酒吧里还是酒吧外。在一点半与一点五十分之间,离开酒吧的客人总共就只有凯瑟琳·马可斯和她的两个朋友,以及咱们这位证人莫达那度——他老兄方便后又回酒吧里待了一会儿。此外再没人走进酒吧。莫达那度一点半的时候在停车场里看到那个据他形容‘一般长相,约莫三十几岁,深色头发’的怪客,莫达那度一点五十分离开酒吧的时候,那家伙连人带车子都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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