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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注定的悲剧


就在她捧起照片的一刹那,她听到刚刚下楼的大卫的声音自打开的窗户传了进来:“嗨,又是你们。”


她坐在那里,听着三人的对话,然后是大卫过街买香烟后,西恩·狄文与另一个警察之间的对话。她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死去。


有十秒或者十二秒之久,她几乎要呕吐在凯蒂的蓝套装上。她感觉自己的喉头一阵阵紧缩,勉强镇压住那股不停翻涌上来的苦涩酸液。她感觉自己胃里一阵阵激烈的翻搅。她弯着腰,抱住自己的肚腹,沙哑的干呕声不住地自她唇间溢出,但她没有吐。终于,这阵翻搅还是过去了。


但那种头晕想吐的感觉依然还在。她冷汗淋漓,而她的脑子里则像是着了火似的。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猛烈地燃烧着,浓烟充塞在她鼻腔与脑壳底下两眼之间的空间里,她感觉脑袋肿胀抽痛,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她往后一倒,平躺在床上,隔墙传来西恩与另一个警察上楼的脚步声。她希望自己被雷击中,希望天花板骤然坍塌,希望能有某种未知的力量将她举起来抛出窗外——她宁愿如此,也不愿面对她此刻不得不面对的一切。但也许他只是在保护某人,也许他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因而受到威胁。也许警方找他问话这个事实只意味着他们认为他有嫌疑罢了,而不是,绝对不是,因为她的丈夫杀死了凯蒂·马可斯。


他有关停车场遇袭的那番话全是谎言。她一直都知道。前一阵子,她好几次试着躲避这个看法,在脑子里试着遮住它,阻断它,就像厚厚的云层阻断了阳光。但她还是知道,从他告诉她这个故事的那一夜起,她就知道了。她知道拦路劫匪不会在一手握刀的情况下用另一只手出拳攻击人,她知道他们说不出像“要钱要命自己选,我他妈的随便你”这么花哨的台词。她还知道,他们不可能被像大卫这种人——这种自小学毕业后就没再打过架的人——夺下手中的刀子,然后再痛殴一顿。


如果沾了一身血、带着同一段故事深夜返家的人换成吉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吉米,精瘦、肌肉并不特别发达的吉米,无论如何总是令人望而生畏。你知道他杀得死你。你知道他拥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他早已成熟得超越了那种以拳头、暴力为解决问题必要手段的阶段。但你依然嗅得到危险,嗅得到吉米散发出来的那种毁灭的潜力。


大卫散发出来的则是另一种迥然不同的气息。那是某种来自一个充满秘密的男人的诡异气息,这个男人脑中不时有个晦暗污秽的巨轮在转动,双眼平静无波,叫人无以穿透无以猜测,始终活在自己秘密的幻想世界里。嫁给大卫八年来,她一直在等待他最终对她敞开胸怀,但他没有。大卫活在他脑中那个秘密世界的时间,远超过他活在现实世界的时间。但也许,这两个世界终于彼此渗透了,大卫脑中那片黑暗终于泼洒了出来,溅到了东白金汉的街道上。


杀死凯蒂的人有可能是大卫吗?


他一直都还蛮喜欢她的。不是吗?


还有,追根究底,大卫——她的丈夫——真的有能力下手杀人吗?他真的能一路紧追着他老友的女儿、穿过雨中黑暗的公园吗?他真的能在盈耳的尖叫与哀求声中,任棍棒无情地扬起落下再扬起再落下吗?他真的有能力拿枪抵住她后脑勺,然后扣下扳机吗?


为什么?人为什么会做得出这种事?而如果她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愿意相信有人确实做得出这种事,那么,假设大卫也可以是那种人或就是那个人,会是很不合乎逻辑的推测吗?


是的,她告诉自己,他始终活在他的秘密世界里。是的,因为他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是个完整的人。是的,关于停车场遇袭那件事,他是说谎了,但这一切或许终究还是会有个合理的解释的。


解释?什么样的解释?


凯蒂离开雷斯酒吧后,不久便被人杀死在州监公园里。大卫宣称自己曾在同一家酒吧的停车场击退劫匪,他说他离开的时候,那劫匪正不省人事地躺在原地。但理应身受重伤的劫匪却离奇地从停车场消失了。西恩·狄文和他的伙伴曾提到在停车场发现血迹的事。所以说,大卫说的或许一直都是实话。或许。


但她忍不住再三想起所有时间上的巧合。大卫告诉她他那晚去过雷斯酒吧。但显然,他对警察说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凯蒂遇害的时间大约是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大卫在三点十分左右走进家门,浑身上下沾满了别人的血,给出的解释却叫她怎么也无法信服。


而所有巧合中以此为最——凯蒂被谋杀了,而大卫返家时浑身浴血。


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子,她还会怀疑这个结论吗?


瑟莱丝再度弯下腰去,试着抑制住那股呕吐的冲动,试着忽略那个在她脑子里响个不停的沙哑的声音:大卫杀了凯蒂。老天。大卫杀了凯蒂。


哦,老天。大卫杀了凯蒂,而我只想马上死去。


“所以说,你们已经将巴比与罗曼排除在嫌犯名单之外了?”吉米问道。


西恩摇摇头。“不尽然。我们尚未排除他们出面买凶的可能。”


安娜贝丝说道:“但你的表情却告诉我,你并不这么认为。”


“是的,马可斯太太。我确实不这么认为。”


吉米说道:“所以呢?目前嫌犯名单上还有其他人吗?”


怀迪和西恩对视了一眼,这时大卫边走边拆掉香烟的透明包装,走进了厨房。“嗯,你的香烟在这里,安娜。”


“谢谢你。”她有些难为情地看向吉米,“烟瘾突然犯了。”


吉米温柔地微笑,拍拍她的手。“此时此刻,亲爱的,你想怎么样都是应该的,都没有问题。”


她一边点烟,一边转头对怀迪和西恩说:“我其实十年前就戒烟了。”


“我也是,”西恩说道,“我可以也来一支吗?”


安娜贝丝笑了,叼在嘴里的香烟跟着一阵乱颤。吉米觉得这是他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听到的最美丽的声音。西恩伸手拿烟时,吉米看着他不住地露齿而笑;他想要为了安娜贝丝那一笑谢谢他。


“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啊,狄文州警。”安娜贝丝为他点了烟。


西恩深深一吸,然后仰头吐出一阵白烟。“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是啊,上星期才从队上头头那边听过,”怀迪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安娜贝丝说道:“哦?真的吗?”她对着西恩露出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安娜贝丝是那种很少见的能对自己发言与倾听他人投入同等真诚的热情的人。


西恩脸上的微笑加深了。大卫趁机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而吉米感觉小厨房里凝重的空气一下变轻了不少。


“我被州警队勒令停职一周,刚刚才复职,”西恩承认,“呃,事实上,昨天是我复职的第一天。”


“你干了什么好事?”吉米说道,身子向前倾。


西恩说:“这是机密。”


“包尔斯警官?”安娜贝丝转而求助于怀迪。


“噢,我们这位狄文州警呢——”


西恩瞅了怀迪一眼。“我也听说过你不少故事哪,包尔斯警官。”


怀迪说道:“呃,好,算你狠。抱歉啦,马可斯太太,在下爱莫能助。”


“噢,别这样小气嘛。”


“真的不行。很抱歉。”


“西恩。”吉米出声了,当西恩应声转过头来时,吉米试着用眼神告诉他,拜托他继续把故事说下去。此刻他们就需要这个。一段与谋杀与死亡与葬礼或失落通通无关的对话。


西恩的脸渐渐软化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回到了他十一岁时的模样。他默默地点点头。


他转过头去,对安娜贝丝说道:“我假造交通违规记录,把一个家伙搞惨了。”


“你什么?”安娜贝丝身子往前倾,夹在两指间的香烟举在耳际,睁大的双眼闪亮闪亮的。


西恩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徐徐吐出一阵白色烟雾。“有这么一个家伙,呃,先不要追究原因,我反正就是看他不爽。总之,大约每隔一个月左右吧,我就会把他的车牌数据输入监理处的电脑数据库里,假造违规停车记录。我通常会用各种不同的名目,这个月如果是计时收费车位逾时,下个月就换成违规占用商用车辆专用车位之类的。总之,这家伙有一堆违规记录进了电脑,他自己却毫不知情。”


“因为他从来也没收到这罚单。”安娜贝丝说道。


“没错。于是,每隔二十一天,他的欠款户头里就会被追加每张罚单五元的滞纳金;就这样,罚金总额如雪球般愈滚愈大,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怀迪插嘴道:“他这才发现自己累计欠了麻州政府一千两百大元。”


“一千一百块,”西恩纠正道,“也差不多啦。总之,那家伙辩称自己根本就没有收到过罚单,但法官才不理他呢。这借口早让人用滥啦。所以说,他除了花钱消灾还能怎么办?他的名字明明就在电脑里,而电脑可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大卫说道:“这实在太酷了。你常这么做吗?”


“没啦!”西恩说道。安娜贝丝与吉米忍不住笑开了。“没有啦,大卫,我真的没有。”


“在叫你大卫了,”吉米说道,“你要小心啦。”


“我就对这么一个家伙做过这么一次。”


“嗯,那你后来又是怎么被抓到的?”


“那家伙有个婶婶还是姨妈,竟然就在监理处做事,”怀迪说道,“你能相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哦,不会吧。”安娜贝丝说道。


西恩点点头。“谁会料得到啊?那家伙乖乖交了钱,但暗中又叫他姨妈去追踪数据来源,一追就追到我们队上来了。由于我以前就有过与这位先生闹得不甚愉快的记录,队上长官把动机和下手机会加在一起,马上就有了答案,就这样,我就被逮个正着啦。”


“为了这个小玩笑,”吉米说道,“你到底得吃多少屎啊?”


“好几大桶。”西恩承认道。这次,在场其他四人都笑了。“不多不少,足足好几大桶。”西恩瞥见吉米眼底那抹顽皮的笑意,终于也笑开了。


怀迪说道:“可怜的老狄文今年可是流年不利哪。”


“你这算运气好的,至少没让那些媒体记者发现。”安娜贝丝说。


“哦,这你就别担心了,对外我们可是很护自己人的,”怀迪说,“打小孩前我们还懂得要先关门。监理处那位姨妈只知道那些记录是从我们队上的电脑上传过去的,至于再进一步的细节她可就没那神通了。最后我们对外是怎么宣称的——什么文书错误,是吧?”


“电脑系统的问题,”西恩说道,“头头要我出足全额赔偿对方,唠唠叨叨劈头盖脸地训我,停职停薪一周,还得再挨三个月的留职察看期。不过老实说,这样的处罚实在不算重。”


“没错,捅这种娄子原本总该降个职什么的。”怀迪说道。


“为什么他们没有这么做?”吉米问。


西恩熄了烟,两手一挥。“因为我是战功彪炳的超级战警啊。你都不看报纸吗,吉米?”


怀迪说道:“还是让我来为各位说明一下好了。我们这位狄文州警的意思是说,过去这几个月以来,他亲手结掉了不少颇受各方瞩目的大案,是我组里破案率最高的一位当红炸子鸡。我们得等到他破案率稍微往下降些才能甩得掉他。”


“上回那个争道杀人事件,”大卫说,“我在报上看到你的名字了。”


“瞧,人家大卫可有阅读的好习惯呢。”西恩对着吉米说道。


“可惜漏读了讲台球技术的好书,”怀迪微笑着说,“你的手还好吧?”


吉米的目光一下移转到大卫身上,在大卫低下头去之前短暂地捕捉到他的眼神。吉米突然强烈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大条子铆上了大卫,存心要搞他。吉米从以往的经验中早已学会辨认条子的这种口气,也观察到他打算用大卫的伤手做文章。可是这台球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