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迪和西恩很晚才去帕特餐厅吃午餐。帕特餐厅离州警队不远,就在高速公路的下一个出口。这家餐厅从二次世界大战时就开始营业了,长久以来一直是州警队的据点之一。帕特餐厅与州警队渊源之深,帕特三世常常夸口说,他的餐厅恐怕是餐厅世家里唯一连续三代不曾被抢过的奇葩。
怀迪吞下一大块汉堡,接着又灌下一大口汽水。“你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是布兰登那小子干的,对不对?”
西恩咬了一口他的鲔鱼三明治。“我知道他对我说谎了。我认为他知道一些关于那把枪的事。而且我认为——我是现在才想到的——他老子可能还活着。”
怀迪拿了一个洋葱圈去蘸大豆酱。“是因为每个月从纽约寄来的那五百块钱吗?”
“没错。你知道这些年下来那是多少钱吗?将近八万块。除了他老子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怀迪拿起餐巾擦擦嘴,又低头狠狠啃下一大块汉堡。西恩不禁疑惑,这老家伙到目前为止是用什么办法躲过心脏病的,以他这种吃喝的方式,遇上棘手的案子时还干脆一个礼拜工作七十个小时。
“我们就先假设雷伊·哈里斯还活着好了。”怀迪说。
“好。”
“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老雷伊为了某个我们现在还看不出来的原因,卧薪尝胆、忍气吞声整整十三年,在十三年后突然冒出来,以干掉他女儿的方式来报复吉米·马可斯?怎么,你当我们是在演电影吗?”
西恩干笑了一声。“那你觉得谁可以来演你?”
怀迪用吸管猛吸他的汽水,吸得杯子都见底了,就剩冰块在那边让他玩得哗啦响。“嘿,我常常在想,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哪。这案子一破,马上就被拿去拍成什么超级战警、纽约特警之类的狗屁电影。我就不相信你从来没这样想过。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吧,哼,布莱恩·丹尼希一定极力争取演出我这个角色。”
西恩低头沉思片刻。“他来演你应该不会太离谱。”西恩终于说道,一边疑惑自己以前怎么从来不曾这样联想过。“你没有他那么高,老大,不过你确实有那种屌样。”
怀迪点点头,推开了面前的餐盘。“我觉得《六人行》那群娘娘腔里头随便一个都可以来演你。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每天早上都要花上一个小时剪鼻毛和修眉毛,每星期还要去修一次脚趾甲的娘娘腔?没错,那里头随便哪一个都行。”
“你忌妒心作祟。”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怀迪说,“雷伊·哈里斯这条线实在说不太通。至于它的可能性呢,嗯,我给它六分。”
“满分十分?”
“满分一千分。好,咱们从头推一遍。雷伊·哈里斯出卖吉米·马可斯。这事被马可斯发现了,出狱之后就想办法要做掉雷伊。没想到雷伊福大命大,竟逃过一劫,之后就赶紧夹着尾巴躲到纽约去了,之后还在那里找了份够稳定的工作,让他有办法在接下来的十三年里,按月寄五百大元回家。然后,十三年后的某天早上,他一觉醒来,突然就决定了——‘好,报仇的时间到了。’——然后便跳上巴士,回到这里,开枪干掉了凯瑟琳·马可斯。等等,他这两枪开得还不是挺干脆的吗?我们在公园里看到的那一幕,清清楚楚,可是变态狂怒下的牺牲品。然后咱们的老雷伊——我强调是真的老,他少说也有四十五岁了吧,一路追着她跑过了整个公园——之后还能从从容容地带着他的枪,跳上巴士扬长而去?纽约那边你查过了吗?”
西恩点点头。“没有找到和他的社会安全号码相符的人,没有信用卡登记在他的名下,社会局的就业记录也没有找到年龄相符的雷伊·哈里斯。纽约市警局也从来没有抓到过任何和他的指纹相符的犯人。”
“可你还是认为人就是他杀的。”
西恩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排除这个可能。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我只是觉得这不无可能。何况凶器很可能就是他的枪。我认为布兰登知道一些事,而且我们根本找不到人可以证明案发当时他确实正在家里睡大觉。我现在正指望那间牢房能松了他的口风。”
怀迪打了个响彻云霄的大嗝。
“您真是风度翩翩啊,老大。”
怀迪耸耸肩。“事实就是,我们什么也不能确定。我们不能确定十八年前抢了那家酒类专卖店的是不是雷伊·哈里斯。我们不能确定那把枪到底是不是他的。这些全都只是我们的臆测;勉强说是间接证据好了,就算上了法庭也照样站不住脚。妈的,基本上地检处那边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人愿意接下这个案子。”
“说的也是,可是感觉很对。”
“感觉?”这时候,西恩背后的餐厅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怀迪顺势看过去。“噢,天啊,白痴二人组来了。”
索萨与康利一前一后往他们的桌子这边走来。
“你还说那没什么呢,包尔斯警官。”
怀迪把一只手搁在耳后,抬头看着索萨。“你说什么,小子?老人家听力不好,你也是知道的。”
“我们查了从雷斯酒吧的停车场拖走的车的记录。”索萨说。
“那个是波士顿警局的辖区,”怀迪回答,“我不是跟你讲过了吗?”
“我们找到一辆还没有人出面认领的车。”
“所以呢?”
“我们打电话请管理员去替我们确认一下。他去看过后回来跟我们说,那辆车的后备厢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正在漏东西。”
“漏什么?”
“不知道,不过他说那味道让人闻了就想吐。”
这是一辆双色凯迪拉克,白色的车顶,深蓝色的车身。怀迪弯腰站在乘客座一侧的车门旁,两手遮在眉毛上方,紧贴着车窗往里头瞧。“我说啊,驾驶座车门上那条棕色的污渍看起来相当可疑。”
站在后备厢旁的康利说:“天啊,你们闻到了没有?这简直跟他妈的沃拉斯敦河退潮时的河岸一样臭。”
怀迪绕到后备厢那边,正好拖吊场的管理员拿来一根开锁撬棍,递给西恩。
西恩站到康利身旁,示意他最好先闪到一边,随口又交代了一句:“用你的领带。”
“什么?”
“用你的领带遮住口鼻,老兄。用你的领带。”
“那你怎么不用?”
怀迪指了指自己嘴唇上方那一片油光。“我们来的路上就先抹过凡士林了。不好意思啦,两位,凡士林刚好用完了。”
西恩把开锁撬棍的末端对准了凯迪拉克后备厢锁的钢圈,顺势一卡,再用力往内推,直到铁撬棍紧紧地扣住了锁心。
“进去了吗?”怀迪问道,“一试就成了吗?”
“进去了。”西恩奋力往后一扳,把整副锁从后备厢盖上拔了出来,他匆匆瞄了一眼锁心拔出来后留下的空洞,接着后备厢盖的闩棍咔嚓一声松开了,整个后备厢盖随即缓缓地弹了起来,那股退潮的恶臭刷地就让另一股更可怕的味道取代了——像沼气,又像另外还混合了煮熟的肉并加上一大堆炒蛋一起在高温下腐烂多日的恶臭。
“老天!”康利用领带紧紧地掩住脸,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怀迪说道:“有人要来一份肉片夹瑞士起司三明治吗?”康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绿了。
索萨倒还挺镇静的。他走到后备厢跟前,一手捏着鼻子说道:“这家伙的脸呢?”
“那就是他的脸。”西恩答道。
男人的身体蜷曲成胎儿姿势,趴在那里,就一张脸还仰着,歪倒在一边,颈子像是折断了。他身上穿的西装和皮鞋的质料和样式看起来都是高档货,西恩根据男人还算完好的手和发线推测他的年龄大概在五十岁上下。他注意到男人西装背后有个洞,于是用手上的笔把外套挑了起来。底下的白衬衫上有一大片黄色的汗渍,西恩在衬衫上也找到了一个洞,就在上背部,伤口边缘的一圈衬衫布料微微陷进了肉里。
“找到子弹穿出口了,老大。这绝对是枪伤。”西恩的目光在后备厢里搜寻了一阵。“问题是弹壳不在这里。”
怀迪转身面对脚步已经有些不稳的康利。“你现在马上赶去雷斯酒吧的停车场。记得,一到现场就先通知波士顿警局,我他妈的没那时间精力为了地盘的事跟他们瞎耗。就从血迹最密集的地方开始往外找。子弹很有可能还留在那附近。康利,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康利点点头,一边挣扎着调整呼吸。
西恩说道:“子弹自胸腔下沿射穿胸骨,几乎是命中要害。”
怀迪对着康利继续说道:“把采证小组和所有你调得到的州警队队员全都叫去雷斯酒吧的停车场,但招子放亮点儿,别把波士顿警局的人惹毛了。找到子弹后,听好,你就亲自把它护送回队上的化验室。”
西恩把头探进后备厢里,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伤口沾有大量沙粒。照这样看来,凶手应该曾经抓着他的脸对着水泥地面猛撞,一直撞到他手酸了为止。”
怀迪一只手搭上了康利的肩膀。“跟波士顿警局说,他们可能需要派一整组凶杀组的人员到现场——采证小组、摄影师、执勤助理地方检察官,还有法医。告诉他们包尔斯警官要求一名能在现场验出血型的技术人员到场。就这样。去吧。”
康利求之不得。他一路小跑冲进车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启动、换挡、调头,不到一分钟,车便冲出了拖吊场。
怀迪用了一整卷底片将车子外面四周都仔细拍照存证,然后对索萨点点头。索萨随即戴上一副医用手套,用一根开锁用的铁丝打开了乘客座的车门。
“你找到什么身份证件了吗?”怀迪问西恩。
西恩说道:“皮夹在他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你先拍几张照片,给我一点儿时间戴手套。”
怀迪走到车后面,对着尸体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拿着他的笔记本,迅速地画了一张现场草图。
西恩从死者裤袋里抽出一只皮夹,正要翻开查看,前座传来了索萨的声音:“行车执照上面登记的名字是奥古斯特·拉森,地址是卫斯顿市沙松街三百二十三号。”
西恩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驾照。“同一个人,没错。”
怀迪回头看西恩。“他皮夹里有没有器官捐赠卡之类的东西?”
西恩把皮夹里面的卡全部拿出来翻了一遍——信用卡、录像带出租店会员卡、健身俱乐部会员证、美国汽车驾驶协会会员卡,最后终于找到一张健保卡。西恩拿着健保卡,朝怀迪挥了挥手。
“血型:A。”
“索萨!”怀迪喊道,“联络勤务中心。要他们通知所有在线警力协助追缉大卫·波以尔,地址是东白金汉弯月街十五号。白种,男性,棕发,蓝眼,五英尺十英寸,一百六十五磅。据判嫌犯可能携有枪械,并具有相当的危险性。”
“携械且危险?”西恩说道,“有这么严重吗,老大?”
怀迪答道:“你去跟我们的后备厢男孩说啊。”
波士顿警局总部离拖吊场只有八条街,所以在康利离开五分钟后,大批来自市警局的警车便开进了拖吊场,后面紧跟着一辆法医处的箱型车,以及一辆采证小组的卡车。一看到市警局的大军开到,西恩即刻脱下手套,往后退了几步。接下来的事就由市警局接手了。他们有问题要问他,可以;但除此之外,他就打算拍拍手走人了。
第一个从那辆米黄色的福特维多利亚皇冠下来的凶杀组干员是伯特·柯瑞根。他是和怀迪同一辈的老战马了,同样也有过几次失败的婚姻和糟得不能再糟的饮食习惯。他和怀迪握了手,打了招呼。他俩都是佛利酒吧周四夜晚的常客,而且还同属一个飞镖竞赛联盟。
伯特对着西恩说道:“罚单开过了没?还是你想等到葬礼之后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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