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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易介应该被夹死


‌“这么说,那扇门是靠什么关闭?”


‌“易介的尸体。在他由生转死的凄惨期间,有东西移动易介自身无法移动的沉重盔甲。你们也看到了,这列盔甲全向左右倾斜,每隔一具便左、右、左错开摆置,换句话说,中央的萌黄色盔甲转动,其肩罩会横向推动隔壁盔甲的肩罩,使该盔甲也旋转,依序将推动至最后面的盔甲,然后由最后的肩罩敲击门的把手,将房门关闭。”


‌“那,是什么让盔甲旋转?”


‌“甲蓬骨与甲胄。”法水拿掉甲蓬,指着粗鲸筋制成的蓬骨。‌“易介如果依正常方式穿上甲胄,背部的肉瘤会抵住而无法顺利穿上。所以我最先考虑易介如何处理自己背部的肉瘤,於是想到只要背向甲胄侧面的接合处,让肉瘤纳入蓬骨中……也就是现在见到的情形。但是,病弱无力的易介实在没有移动这种重量的力气。”


‌“甲蓬骨和甲胄?”熊城讶异似地重复道。


法水立刻下了结论:‌“没错,我现在说明我会如此认为的理由。易介的身体浮在半空中时,盔甲全体的重心会移至上方,而且还会偏向一侧。通常,静止的物体会自己产生运动,绝对是因为质量变化或重心转移,因此,造成盔甲移动的原因是甲蓬骨和甲胄。亦即,易介的姿势应该是这样吧?头部加上头盔的重量,背部肉瘤嵌入蓬骨的半圆内,双脚浮在半空中。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姿势!所以在意识尚存时,他当然会想让手脚找到支撑点,於是重心应该在小腹附近,可是一旦意识丧失,支撑的力量随即消失,手脚完全悬在空中,重心便转移至蓬骨,也就是说,盔甲的移动并非靠易介的力量,而是由固有的重量与自然法则决定。”


法水超人般的解析能力虽非始自今日,但是能在瞬间组合拼凑,连早已司空见惯的检察官与熊城也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法水继续说:‌“如果能知道在他死亡前后,谁在哪里、做些什么事情,一切就简单了。虽然这可以等调查过钟楼后再进行……不过,熊城,我希望你先调查佣人中有谁最后见到易介。”


不久后,熊城带着与易介约莫同龄的佣人回来。此人名叫古贺座十郎。


‌“你最后见到易介是什么时候?”法水立即讯问。


‌“岂只见到?我还知道易介先生在这具盔甲内,也知道他已经死亡……”座十郎害怕地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吐出惊人之语。


检察官与熊城激动地圆睁双眼。


但是法水却温和地接道:‌“请你从头开始说明。”


“一开始是在十一点半左右。”座十郎的态度不见畏怯,开始回答,‌“我在礼拜堂与更衣室之间的走廊遇见面如死灰的他。当时他说自己被突如其来之厄运笼罩,成为第一位嫌疑者,用似乎连指甲都变色的声音开始不住抱怨。这时我忽然发觉他的眼睛满布血丝,就问他是否发烧,他说应该没有,拉我的手摸自己额头。依我的感觉,大概是三十八度左右。之后,他便垂头丧气地走向客厅。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这么说,接下来你见到易介进入盔甲内?”


‌“不,我是发现这里的吊盔甲全部缓慢转动……那时可能刚过一点吧?你们也看到了,圆廊上的门关起来,里头一片漆黑,只能模糊地见到金属晃动的微光。我一具具地调查盔甲时,偶然在这具萌黄色的射笼罩后面抓到了那男人的手掌,我在瞬间随即想到这一定是易介先生,因为,若不是像他那样瘦小的身体,应该躲不进盔甲内。所以我当时就叫着‌‘喂,易介先生’。他没有回答,但手心却非常热烫,应该有四十度左右吧!”


‌“啊!一点过后他还活着吗?”检察官忍不住出声。


‌“是的。不过事情很奇怪。”座十郎略带犹豫地继续说,‌“二点整,共鸣钟开始响起时,我让田乡总管躺上床,准备去打电话给医师的途中,再度来到这具盔甲旁,却听到易介先生奇妙的呼吸声,心里不禁发毛,立刻离开拱廊。告诉刑警方才的电话答覆内容后,走回这里,鼓起勇气摸他的手掌,但是,才隔了约莫十分钟,他的手心已经冰冷,而且完全没有呼吸,因此我大吃一惊逃离现场。”


检察官与熊城好像都已失去说话的力气。若照压十郎所说,不仅是法医学的高塔一举崩溃,同时,若圆廊的门是在一点过后才被关闭,法水的缓慢窒息论也将被彻底推翻。就算知道易介发高烧,就算对推定的时间有所疑惑,一小时的差距毕竟仍是致命伤。还有,若依座十郎提出的证词,那么易介乃是在仅仅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内被人用某种不可解的方法导致窒息,接着才被切割咽喉。


不过,在这难以名状的混乱中,法水仍表现出如钢铁般的冷静意志:‌“二点的话,是共鸣钟演奏赞美诗……这样一来,由於距离接下来的赞美诗响起还有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所以前后关连在排列上毫无间隙……我们若去一趟钟楼,也许能对易介的死因有所了解。”他呢喃着。‌“对了!易介具有对盔甲的知识吗?”


‌“有。盔甲全由他负责整理保养,甚至还常炫耀自己对盔甲的知识。”


座十郎离去后,检察官迫不及待地开口:‌“或许我的想像比较奇特,但是,易介会不会是自杀,而伤痕则是凶手后来刻意留下?”


‌“是吗?”法水显然不同意。‌“这么说来,他或许是自己穿上吊盔甲,可是,甲胄的系带又是谁帮忙绑上的呢?证据就在这里。请将这具盔甲与其他盔甲相比,其他盔甲全是正式的绑法,包括从三乳至五乳为止的表里两种,皆是古式的绑法,但是这件锹形五枚立的甲胄,其系绑方式却不像通晓盔甲的易介所为,我刚才会问座十郎,理由也与你相同。”


‌“还不都是男人的绑法?”熊城不服地说。


‌“你这话不就像薛基斯顿·布雷克?”法水对熊城投以轻蔑的视线。‌“就算是男人的绑法或男人穿的女人鞋印,那又如何?这对此次微妙难测的事件根本毫无助益,因为这只是凶手行凶过程的路标。”


法水接着忧郁地低喃:‌“易介应该被夹死……”


启示图中预言易介尸体模样的这句话,任谁都在脑海中想过,却很奇妙地受到某种阻力,无法脱口而出。这时,检察官恍如被引诱般重复念了一次,但却徒然让室内有如泥沼般的空气更加阴森。


‌“对了,支仓,问题就在甲蓬骨与甲胄。”法水冷静地说。‌“这具尸体乍看虽似法医学上的怪物,还仍有两个焦点存在。毋宁说,本质的谜乃是,易介是否依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以及为何穿上盔甲。也就是易介进入盔甲前后的情形与凶手杀害他的动机。当然,应该是有向我们挑战的意味……”


‌“白痴!”熊城相当气愤地叫道。‌“这还不简单,封嘴不如灭口!这根本就是凶手的自卫之策。易介为共犯已是很明显的事实,而这就是丹尼伯格夫人命案的结论。”


‌“为何不说是哈布斯堡家(编注:欧洲十三世纪至十九世纪的封建王朝之一)的宫廷阴谋?”法水再度嘲讽直观的调查主任。‌“如果是会利用共犯遂行毒杀的凶手,此刻你早就能口述调查报告的内容了。”


法水接着向走廊前行:‌“现在该去钟楼看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这时一位便衣刑警在玻璃碎片附近调查结束,带着草图过来。法水只是摸了一下草图包住的某种硬物,随即放入口袋,迳自走向钟楼。


爬上两段式的楼梯后,是略呈半圆的曲形走廊,中央与左右共有三扇门。熊城与检察官都是一脸紧张,抱持着异形的非人凶手可能潜藏在陷阱深处的想像,凝神闭气。


但是,当右侧房门打开时,熊城不知道看见什么,随即向右手边快步跑去——在墙边的共鸣钟键盘前,倒卧着生死不明的纸谷伸子,她坐在演奏椅上,上半身后仰,右手紧握住短刀。


‌“原来是这家伙!”熊城用力踩住伸子肩胛,却发现法水神情近乎恍惚地注视中央的门扉。


蛋黄色油漆中有个四方形的白色东西。走近一看,检察官与熊城两人皆不自觉地打起哆嗦。纸片上是……


sylphus Verschwinden(风精呀,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