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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在大楼梯后面……

法水从黄道十二宫导出的答案‌“在大楼梯后面”,符合的场所有两个小房间,一个是放置德蕾丝玩偶的房间,另一个则是与之相邻、内部毫无摆饰的空房间。法水首先伸手握住后者的房门把手,发现这个房间也没有上锁,房门不声不响地开了。


由於房间并无窗户,里面一片漆黑,而且还有一股微呛的冷空气迎面袭来。不过,当走在前面的熊城用手电筒照着,沿着墙壁前进之时,忽然,似乎是听见什么声音,背后的检察官突然停住脚步,悚然深吸一口气,开始凝神静听,不久,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面对法水。


‌“法水,你听到那个了吗?从隔壁房间传来摇铃般的声音。你仔细听听看,如何?那应该是德蕾丝走路的声音……”


的确没错,正如检察官所言,在熊城厚重的脚步声之间夹杂着铃铃的轻微颤动声。无生命的玩偶正在走路,这的确是会令人连灵魂深处都冻结似的惊愕,也能想像玩偶旁边必须有某个人在操作,所以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绝顶亢奋。


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了,熊城掀起一股暴风,几乎将门把拉断时,法水不知想到什么事,突然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支仓,你所说的海王星就在这片墙壁内,因为那颗星从一闻始就不是已知数。你回想一下,古代时钟室那座玩偶时钟的门上刻着什么内容?四百年前,千千石青左卫门接受菲力普二世颁赠的竖琴,后来无人知道其行踪,这个声音很可能只是被截断的琴弦震动而发出的吧!最初是钝重的玩偶走在隔壁房的墙边,接下来是熊城的声音,也就是说,所谓‌‘大楼梯后面’的答案,指的就是这面与隔壁房间交界的墙壁。”


但是,这面墙壁不论怎么样就是找不到设有暗门的痕迹!不得已只好破坏一部分。熊城先确定了声音传出的位置之后,挥动手斧砍破墙板,果然在该处出现拨动无数琴弦般的声响。然后,待木片碎裂,连同手斧将其中一片拉下时,冰冷的空气随即从里面流泻而出——该处是两面墙壁间的空洞。


那一瞬间就彷佛恶鬼的密道被人从黑暗中挖掘出来,三人吞咽唾液的声音清晰可闻。随着敲击的声音,竖琴的弦音交替着发出有如狂鸟的凄惨声响,这是因为熊城开始破坏周围的木板。等他从满天尘埃中退出后,他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发出沉重叹息声,递给法水一本书籍,有气无力地开口:‌“什么都没有,没有暗门、没有秘密楼梯,也没有暗板通往地下,唯一的收获是这本书。这就是黄道十二宫秘密记述法的答案。”


法水也很难从这样的冲击中立刻恢复,这很明显是意味着法水的双重失败。根据设计者是戴克斯比这一点,法水认为秘密通道的存在已是无庸置疑,想不到却是彻底的失败,再者,事件一开始由丹尼怕格夫人亲笔所写的德蕾丝玩偶是凶手的假设,也因为颤音的存在位置而更强调其可能性,因此,在此不得不承认那位布洛维夏人的鬼影无所不在。


回到原来的房间里,翻开书页后,法水惶悚了,眼眸紧接着泛现惊叹神色:‌“啊!太令人惊讶了!这是霍拜恩的《死亡舞蹈》,而且是已成为珍品的一五八三年里昂的初版。”


这本书像是预言四十年后的今天黑死馆所发生的阴惨死亡舞蹈般,明显表现出戴克斯比的最终意志。翻开以褐色小牛皮装订的封面,内侧有霍拜恩献给珍妮·迪·兹洁尔夫人的文章,下一页则是卢森堡将霍拜恩绘的底图改为木刻,证明是一五三○年在巴塞尔制作的文章。不过在翻阅多数死神和尸骸的插画之时,法水的视线忽然被吸住了。那是左页有骷髅人手持大枪刺入一位骑士胴体的图案,右侧还有无数骸骨吹奏长管喇叭或角笛,敲打圆鼓,陶醉於胜利并狂舞的景象。


其上有如下的英文,根据墨水色泽判断,应该是戴克斯比亲笔所写:


——(译文)轻佻的少女被丢进该隐之辈中,犹太人在难题之间嘲笑。凶钟唤醒玩偶(Karagoz,土耳其的傀儡玩偶),与遮那(佛教支派)教徒共同躺在地狱底层。(以上乃是判读所得的意义)


接下来是另外一段文章,从文意来说,应该是在讽刺嘲弄创世纪。


——(译文)耶和华变成阴阳人,首先自我交配生下双胞胎,先出生的是女性,取名夏娃,后出生的是男性,命名亚当。但是亚当面向太阳时,肚脐上方跟随太阳,在背后投下阴影,肚脐下方逆向太阳,在前方投下阴影。耶和华见到这种不可思议情形非常惊异,因为畏惧而认同他为自己儿子。夏娃则与常人与异,所以视为奴婢。接下来耶和华又与夏娃交配,夏娃怀孕后生下女儿,自己则病殁。耶和华让他的女儿降至下界,让她成为人类之母。


法水只是看了一眼,但检察官与熊城却反覆看了好几分钟之久,虽然最后觉得很无趣似地丢在桌上,不过都能感受到文章里充满戴克斯比的诅咒意志。


‌“原来如此,这很显然是戴克斯比的自白,可是,他竟会有如此可怕的恶毒念头。”检察官颤着声望着法水说道,‌“所谓的轻佻少女指的应该是德蕾丝吧!这么一来,凭‌‘被丢进该隐之辈中’这句话,便可以了解指的是德蕾丝、算哲与戴克斯比的三角关系。然后,戴克斯比给这栋宅邸提出难题,自己则在其错综纠结中嘲笑之。”


检察官神经质地交握手指,仰望天花板:‌“啊!接下来就是‌‘凶钟唤醒玩偶’了。法水,戴克斯比这个神秘男人预知了这栋宅邸内的东方人会一一堕入地狱的景象,换句话说,这桩事件的远因肇生於四十年前,当时那人已安排妥事件的每一个角色。”


如此的记述表明了戴克斯比的意志乃是恐怖的诅咒,这一点单凭霍拜恩的《死亡舞蹈》就足以明白。之所以会感到恐怖,主要是戴克斯比还执拗地准备了几段秘密记述法。如果加以臆测,很可能是在某处留下一项惊人的计画,将其所酝酿出的恶运用极端难解的秘密记述法掩饰,然后自己偷偷在一旁观看人们苦恼的模样而嗤笑不已。


但是,法水却从文章中指出戴克斯比漠视文法,以及未使用冠词之点。然而,到了与创世纪有关的第二段文章,虽然明知两段文章有所关连,但其关连究竟意味着什么却有如雾里看花。


之后,法水等人下楼前往客厅,准备请押钟博士开启遗嘱。


押钟博士与旗太郎在客厅中面对而坐,见到三人后站起来迎接。


医学博士押钟童吉是年过五十的绅士,半白的稀疏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脸孔是蛋形的轮廓,五官也非常端正,予人人道主义者特有的缺乏梦想却富有包容力的感觉。


见到法水后,博士殷勤地致意,并反覆向法水道谢,感谢他从死亡边缘救出他的妻子。但是当所有人均入座之后,博士随即以兴致缺缺的语气开口:‌“法水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简直就是每个人都被还原成为元素了,不是吗?凶手到底是谁?内人说她并没有见到凶手脸孔。”


‌“没错,这是一桩神秘的事件。”法水缩回伸直的胳膊,将一边手肘置於桌上。‌“所以就算采集指纹,就算剪断线,还是没有任何帮助,最主要的是,如果不能解开底层的深邃内幕,这桩事件绝对无法解决。也就是说,调查专家面临转变为幻想家的时机。”


‌“抱歉,我一向不擅长这种哲学式的问答。”博士略带警戒地眨眨眼,望着法水。‌“不过,你刚刚提到线,哈!哈!哈!这应该与某种命令状有关系吧!法水先生,我希望能够就这样冷眼旁观法律的威力。”


很明显,他一开始就表明不同意开启遗嘱。


‌“那当然!虽然我并未携带搜索令之类的命令文件,不过若只是一个人递上辞呈就可以解决的事,很难说我们不会破坏法律。”熊城恨恨地凝视博士,显示异常的决心。


客厅内霎时弥漫着腾腾杀气。


法水静静开口:‌“没错,确实是一条线。也就是说,问题在於埋葬算哲博士的当晚。那天晚上你应该是留宿在这栋宅邸里吧?当时,如果那条线没有断……如果是那样,应该不会发生今日的事件,而且,那遗嘱也将成为算哲一代的精神遗物。”


押钟博士的脸孔瞬间转为苍白。


不知道线之真相的旗太郎挤出不自然的笑容,喃喃自语似地说:‌“啊,我还以为是指箭弩弓弦的事呢!”


博士凝视着法水,冷冷问道:‌“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依你的看法,遗嘱的内容又是如何?”


‌“我相信现在是白纸。”法水的眼神忽然转为犀利,说出意外之言。‌“再说得详细些,亦即遗嘱内容到了某一时期将变成白纸。”


‌“白痴,你究竟在瞎说什么?”博士的惊愕神色忽然转为僧恶,频频打量着毫无羞耻、很明显在玩弄策术的对方。但又突然像是灵光一闪,静静搁下香菸。‌“那么,我就说明制作遗嘱当时的情形,以便消除你的妄信……那天,应该是去年三月十二日,算哲先生突然找我过来,我以为到底有什么事呢?他却表示‌‘今天偶然想到,希望写下遗嘱’。於是,我们俩进入书房,我坐在对面的椅子望着算哲先生仔细确认遗嘱草案内容。


那是约莫两张八开的书简纸内容,他确认结束后,撒上金粉,再盖上旋转封印。你大概也知道,那人的一切行为皆采循古法,换言之,他有着复古的嗜好。之后,他将两页遗嘱收在金库抽屉内,当晚更派人在房间内外严密监视,预定翌日宣布。可是到了翌晨,面对着全部家人时,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突然撕毁其中一页,而且撕成碎片后又再烧成灰,倒入窗外的雨中。光看他如此慎重其事、防止遗嘱内容重现的行为,可以猜测内容绝对是非常具争议性的秘密。


然后他将剩下的一页密封,藏入金库,吩咐我必须等到他死后满一年才可开启。所以现在仍未到打闭金库的时机。


法水先生,我实在没办法欺骗故人遗志。不过,总归一句话,所谓的法律不过是痴呆的风俗习惯,无论装饰得何等美丽的秘密,法律绝对不可能容许其存在。好吧!你们打算怎么做都无所谓,我就一直保持冷眼旁观。”


博士倨傲地大放厥词,但是,从方才就不断在脸上若隐若现的不安之色却在这时扩散开来:‌“但是,我并未忽略你说的一句话。好吧!制作当晚在严密监视下、算哲先生未烧毁而藏在金库的那一页,金库的密码和钥匙就在这里。”他从口袋掏出密码与钥匙,用力甩在桌上。‌“法水先生,机智与幽默应该没有办法打开金库门,对吧?还是你打算使用熔铁剂?不,你既然讲出那样奇怪的言论,应该是有着相当的证据吧?”


法水朝天花板吐出菸圈,大声说道:‌“不,事情真的很奇妙,今天的我似乎命中注定与绳子和线条扯在一起,也就是说,我相信当时切断的这点乃是让遗嘱内容消失的原因。”


听了法水这番话,博士虽然无法明白法水的言下之意,却像是全身触电般地颤栗,彷佛有某件事情被法水压制,苍白的脸孔僵硬,久久沉吟不语。之后,他站起来,脸上泛现悲壮的决心:‌“好吧!为了解开你的误信,我也只好违背对算哲先生的承诺,今天就在这里开启遗嘱。”


接下来直到两人回来之时,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每个人的脑海里均是思潮泉涌。检察官与熊城是期待着事件能有所发展,旗太郎则是期待遗嘱的开启能一举推翻对自己的不利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