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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透明人的呢喃

久生以女王似的笑容制止了微微惊呼的三人。‌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论光线怎么暗,浴室内绝对只有红司的尸体,也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地方,对吧?浴缸里的水清澈见底,窗户牢牢锁上,又不可能将身体紧贴在天花板角落,地上的磁砖也未动过手脚——不过,凶手确实躲在浴室,并趁众人离开的短短一分钟内飞快逃离,留下尸体……不,凶手是如假包换的人类,红色皮球则是当时凶手留下的东西,那是为了让自己变成透明人所用的小道具。想像力的可贵就在于即使没看过现场,也能立刻识穿凶手的诡计。只要听了我的说明,你们就会知道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们先继续之前的问题,藤木田先生与橙二郎先生留在宅邸做了些什么事?”一口气说完后,久生开始自顾自地在手提包内找烟。‌


“换言之,你也认为当天晚上除了我们以外,浴室内还有一个透明人?”阿蓝凝视她的脸说。‌


“是的,利用红色小皮球当道具成为透明人……”突然间,她注意到了一件事,‌


“你刚才说了‌‘也’?阿蓝,你也这么认为?那个诡计应该没这么容易被识破才对……藤木田先生,你对凶手屏息隐身在眼前的说法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是……”藤木田交抱起双臂,‌“暗杀者自外而巧妙地潜入浴室再如风似地逃出是不争的事实,但凶手杀害红司后仍躲在浴室的说法,在我看来只是无意义的幻想。下次我会让你们知道凶手是如何在有如铁盒的密室进出。现在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关于我与橙二郎之后做了什么事,因为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或许会被认为是事先串通说词,但若不坦白说明,对你们的推理也不公平,所以希望你们都能相信我所言属实……”


发现尸体后,人在走廊的藤木田老人听到电话突然打不出去,便大声回答,要求亚利夫他们跑到车站前打电话,而且不要惊动到邻居,之后立刻检查浴室的另一个出入口——紧邻脱鞋间,面向厨房,位在洗脸台旁边的木门。他拿出手帕试着开启镰型锁,并小心不留下自己的指纹,却发现捏住银色转柄的指尖若不用力,根本难以顺利操作,比起亚利夫他们破坏门而开启的锁要花上更多工夫。当然,门与地板之间也没有足以让绳线穿过的缝隙。藤木田老人接着走到外面,进入脱鞋间察看,当然,在做这些事时,他也不时注意身后的橙二郎在做什么。


橙二郎明明应该准备注射强心针,不知何故却像个笨蛋似地呆愣在尸体旁,而吟作老人则仍茫然地坐在门槛上,仿佛被什么附身似地凝视尸体。橙二郎发现后,突然怒斥对方,要他立刻到二楼煎煮福寿草。福寿草的确有治疗心脏疾病的功效,但橙二郎的行动仍是有些可疑,所以藤木田老人决定降低他的戒心,以便观察他接下来的举动,遂先回到尸体旁,确认红司已无脉搏,顺手关掉水笼头,从木门走至脱鞋间躲藏。


就在藤木田老人留意着浴室里的动静,并检查储藏室门上的超大挂锁时,他听到某个不像人声的低喃传来,接着发现橙二郎起身从更农室走到走廊。他迅速望向浴室,确定里面没有任何改变后,赶紧追在橙二郎后面,刚好吟作老人正从二楼下来,他遂厉声要求对方绝不可离开尸体旁边,吟作老人似乎愣了一下,只是呆站在原地与他对望。这段时间虽然不到一分钟之久,但至少也有四十到五十秒的时间。假设吟作老人说的是真的,他确实在之后迅速回到浴室,并发现尸体旁掉落一颗湿濡的红球,那么,对于藏身在意外之处的凶手而言,要逃出浴室并遗留一颗红球,即使是极短暂的时间,仍是不可或缺的……‌


“不可或缺吗?”久生充满自信地说,‌“各位简直是特地为凶手铺了一条通往脱鞋间的逃走路线。还有,你听到的那个莫名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会是橙二郎发出来的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藤木田老人皱眉说,在只有一瞬间的情况下,人类的耳朵最不足以倚恃。当时因为浴室只有橙二郎一个人,所以他便单纯地认为那声音是来自橙二郎,但若如久生所言,浴室里还有一个透明人,那么那声音要从何处来都行。此外,那声低喃又极端模糊不清,勉强要说的话,语尾听来就像‌“……yaru”,但感觉上与日语里要做什么的‌“做”(注:此处的原文是‌“やる”,念为yaru,通常译成‌“做……”之意)又不太一样。


虽然这些话极不足以采信,但藤木田老人不断强调并发誓说,他躲在脱鞋间的时间几乎只有一瞬间,愣愣站着的橙二郎想趁机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在红司身上施打特别药物——也就是在昏迷的红司身上注射连岭田医师都检查不出的毒物,置他于死——是不可能的事。换言之,红司在众人敲破玻璃、打开镰型锁往内看之前,早己死亡。‌


“这种事在尚未解剖以前无法确定,不过就先这么认为好了。然后呢?橙二郎去哪里了?”


藤木田老人吩咐吟作老人不可离开尸体之后,在走廊旁的楼梯正下方追上橙二郎。当时橙二郎正不停拨着电话机的号码盘,口中不住喃喃:‌


“婴儿、婴儿……”他猛地抓住橙二郎肩膀询问怎么一回事,橙二郎只是一脸严肃地表示,无论如何都得打电话到绿司出生的医院,接着又说电话一直无法打通,要去隔壁的堂前家借电话,说完便从内玄关准备外出。


藤木田老人随即劝道,‌“都过了深夜十一点了,而且又是红司死亡的这个时候,如果惊动到邻居,事后不是用红司病死的说词就能了事的。”但橙二郎固执依旧,表示既然如此,那他要去车站打电话。藤木田老人遂喝斥说,刚才出去打电话的两人应该也会打给故障台,要求对方立刻派人来修理,反倒是红司,怎么能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因此橙二郎才又急忙跑上二楼,嘴里说着如果福寿草不行,麝香应该有用之类的话,在药物柜不停翻找。最后,藤木田老人不得已地站在楼梯下方,在亚利夫他们回来前,同时监视浴室与二楼的动静,并思考究竟是何事让橙二郎急着想打电话到医院。他知道橙二郎本来就是个怪人,时常出现脱轨的举止,但这天晚上的行为真的很不寻常。


电话后来不知何时已好了——话虽这么说,其实是站在楼梯下方的藤木田老人突然听到电话发出喀嚓的清脆声响,心下一动,拿起话筒一听,才发现电话已经通了。这么一来,橙二郧终于如愿打电话至医院,确认了绿司的平安,也才稍微冷静下来,向大家解释自己刚才的怪异行为。这段说明,亚利夫他们也听到了。‌


“我后来没替红司注射强心针,一是因为量完脉搏后就知道他没救了,而且也不想再看一次他背部那恐怖的伤痕。你们也知道,圭子生绿司时,因为胎位逆转,不得不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剖腹生产,我则握住她的手陪到最后。不论对医师或对一位丈夫来说,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怎么也忘不了当时那刺鼻的血腥味,所以一见到红司背上的红色十字架,立刻联想到那时的情景,心中突然感到很不安,担心绿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来丢脸,我都这把年纪了才第一次当父亲,所以不论如何也要打通电话确认绿司的平安……哈哈,你们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橙二郎虽然干笑着说了这些话,但他当时极力避免见到红司尸体的态度绝对另有隐情,问题是,在这之后他就躲到医院去了,根本极少在宅邸内露面。找警察帮忙当然可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除非找到什么关键性的事实,不然也没办法让他说实话。而臣,那天晚上藤木田老人受苍司所托来解开他与红司的心结,他却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藤木田老人的用词逐渐尖锐,表示橙二郎是冰沼家唯一的污点,难保不会因为欲望而杀人,‌“他那死于广岛原爆的姐姐朱实,虽然非常吝啬,但至少个性开朗、橙二郎却无可救药,明明与紫司郎的感情极差,自己的医院烧毁后,竟然还能厚颜无耻地回到宅邸……”


由于他的话逐渐带有攻击意味,至今一直默默聆听的亚利夫终于开口,似是打算求证。‌


“所以橙二郎冲出浴室时,口中正‌‘婴儿、婴儿’地反复喃喃?”也不等对方点头,亚利夫又立刻接道,‌“这该不会是另有原因吧?实际上,他根本不是担心在医院的绿司,而是在昏暗浴室某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那颗红球,一时错看,误以为那是畸形的婴儿,而在事后掩饰说担心绿司?”‌


“这是什么意思?”藤木田老人反问。‌


“亚利夏,你在说什么呀!”久生从旁打岔,‌“你的话虽然挺骇人听闻的,但重点是红司背部的十字架。关于施虐的人有什么消息吗?我听说是某个地方的流氓,但真的有这个人?”


——这是不论是谁都会在脑海中产生各种想像,却又刻意回避的问题。既然都已留下如此鲜明丑陋的伤痕,那么此人的存在绝对无庸置疑,不过,除非那个人怀疑红司的猝死而主动前往冰沼家,否则就只是传说中的一抹影子。



“我记得……”阿蓝垂下视线,压低声音道,‌“苍哥曾接过一通找红哥的电话,对方的说话方式很粗鲁,自称是‌‘genji’还‌‘kenji’的。后来苍哥问红哥那家伙是谁,红哥浅笑回答是在外头混的。此外,吟作老人曾有一次发现红哥的鞭痕,问他怎么回事,他却大怒而没回答。吟作老人担心地找苍哥商量,才推测出这个叫知道kenji还genji的流氓与红哥有不正常的暧昧关系。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后就再也没接到这种电话了,就连红哥死后也是……”阿监语气抑郁地说。‌


“如果每件事都像这样一知半解,‌‘冰沼家杀人事件’就无法解决了,虽然还有其他不是很必要的事,譬如扮成爱奴人威胁阿蓝的人。”久生语气轻快地接道,‌“那家伙之后还有出现吗?对了,还没到下一个月圆之夜嘛——像什么爱奴人、流氓,或橙二郎的怪异举止,干脆都趁机一并解决,而且我不认为红司的遇害与这些事有直接关联,不至于令真相扭曲。”


她会如此确信,显然是对自己的调查相当有自信,已有把握指出凶手。‌


“不能说一定没有关联。”藤木田老人自有一套独特见解,‌“不论如何,我们都还不知道至今所知的事究竟是不是不得要领,但我们没有那个流氓的任何消息,以及橙二郎在浴室的怪异举止的这两件事之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联。说起来,推定红司死亡的那段时间,橙二郎确实待在二楼,不曾踏入浴室。虽然他在十点四十分左右冲出书房叫唤阿蓝,但他并未下楼,当然也不可能接近浴室,所以就不在场证明这一点来说——”‌


“请等一下!”亚利夫不满地打岔,‌“有件事我怎么也不懂。如果红司真的死于他杀,我虽然能接受有个怪家伙躲在浴室的说法,但也不见得必然如此吧?凶手也可以在浴室外制造声响或什么的,吸引红司离开浴室到后院附近,然后再加以突袭;红司受袭后,仓皇逃回浴室,从内侧锁上镰型锁,却突然心脏病发而死,不是吗?红司手握剃刀,或许就是因为害怕凶手的袭击。而且,就算是密室杀人,为什么凶手一定得进出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