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仔细回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那只是身为傀儡书师在工作上所使用的材料,也就是在方形布板上铺着白色薄绢,然后再从上面压出模子的素色面具。但眼睛、鼻子和嘴巴只有凹凸,还称不上是脸孔的傀儡脸孔,当时却静静盯着天花板微笑。
无论如何,既然曾经偷偷潜入别人的房间,此刻受到对方责怪也毫无辩解的余地,只是一想到当时的恐怖,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搜查房间;事实上,连碰一下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
“潜入别人的房间?其实,我……”金造摇摇手结结巴巴地说着。
对方仍以阴郁的眼神望着金造,紧接着突然站起身来,“如果是警方搜索房间,也未免大安静了……或者是趁我不在时,有人偷偷进入我的房间,我很想知道当时的情况!伊豆先生,事实究竟如何?”
这家伙的声音冷静得让人头皮发麻,感觉上似乎立刻就会扑上来掐住自己脖子。
“不是的,没有其他人来过,我也没做什么,真的,我什么都……”
金造胸口郁闷,有想吐的感觉,几乎忍不住想呼叫救命。
男子凝视金造极度惶恐的表情,良久,缓缓开口:“是吗?真的不是你?”
声音的回响里似乎隐含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方说实话的残酷决心,这让金造不自觉地用力闭紧双眼。但是,对方的声音就此消失。金造畏缩地睁开眼睛,发现对方在厨房里发出声响,而自己眼前的威士忌杯子已经不见。正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之际,男子马上又双手端着怀子出现,而且杯中浮着切成厚片的柠檬。同时,在金造的杯中滴入剩下的柠檬片仔细挤出的汁液,然后拿来煮沸的开水蛊,当着金造面前注入开水,推到吓得缩成一团的金造面前。
男子客气说道:
“真的很抱歉!因为发现我不在家时好像有谁进入,所以一直认定是你……我一向就没什么耐性。”然后唇际浮现笑意,“关于刚才的事,你能够帮忙处理掉这匹布料吗?价钱不高也无所谓。”
“没问题。”金造回答,但是见到在鼻尖前冒着热气的威士忌,他的身体很自然地又开始发抖了。心想,我知道,这种在掺柠檬的威士忌中加入氰酸钾的手法,以前在报章杂志上都读过不知多少次了,所以,此刻被推到面前的杯子中,绝对掺入了那种剧毒。这家伙为了遮掩氰酸的臭味,还特别在我的杯中加入柠檬汁,他的灰黯眼眸深处闪着像毒蛇一样的寒光,显示出无论干出何等残酷无情的事也不在乎,所以,像蛇一样张大嘴咬住我,注入毒威士忌,根本不可能会改变脸色。凶器不是尖刀或手枪,而是眼前的毒药。
——问题是,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的确窥视了你的举动,也曾经窃听,而且还散布不实的谣言,更趁你不在时潜入你的房间。但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捡拾任何东西。难道你那个白色面具、那个不是脸孔的脸庞亏傀儡,是不得暴露的秘密?若真是这样,只要你交代我别声张,就算我有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说出去的,只要你下个命令,我绝对会守口如瓶。大哥,在此之前,我之所以会做出无聊的行为,真的只是想要成为你的同伙罢了,就算当个最低级的小瘪三也无所谓,我只是想体验一下血腥的黑道世界。
——拜托你了解我的心愿。我的生活价值只有“别人”!二楼的乐团乐师与经常写信给他的峰子之间的事,就等于是我的事。我是无聊、小心眼的男人,没有女人,也没有胆识,只要住在楼下最边间的小白脸推销员抱着公事包出差,我也会跟着出差,他若是在酒店二楼抱着旅途上认识的女人,也等于我抱着女人。因此,这次大哥的幽暗秘密也等于是我的秘密。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拉我一把,难道这样就必须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被杀死吗?
金造忍不住哽咽了,口中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
“大哥,这样太过份了。”
“过份?”男子惊讶似地笑了笑,“不会吧!那么,这件事就暂且不谈,先喝酒再说吧!这是我费心调制的!”
怀中的热气往上冒的同时,鼻孔里闻到的,确实是氰酸臭味。
“怎么啦?喝个一口不要紧吧?”男子端起自己的杯子,边暖和着双手,边阴森森地说。
——完蛋了,就算如此表现出真诚,这家伙还是打算杀了我……我为什么不摔破这掺了毒的酒杯?眼前,这男子凶恶扭曲的脸孔放大,金造只听到自己念着“我会被杀”、“我会被杀”、“我会被杀”的声音宛如夜快车般地驶向黑暗。
“喂,你要去哪儿?”这家伙的确这么说!
一瞬间,就在金造觉得背后匕首发光时,隔壁玄关突然响起叫唤“鸿巢、鸿巢”的声音。
金造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男子也在一旁疑惑似地静听。但是,他手上并未握着应该已经刺伤自己的沾血短刀,房间地毯上也没有滴落血污。
——看样子,我还没被杀……
玄关的访客迅速脱鞋上来,在走廊上大步摇晃经过这间房门前,接着四处敲响每个房门。当然,其他房间都没有人,不可能有人应答。随后,好像找到了在井边洗衣服的阿丰老婆婆,大声询问玄次的房间后,往回走来,开始用力敲门。
刚开始,玄次好像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却似乎想不到对方会找到这儿,神情比金造还更诧异,待听到敲门声,立刻迅速将地毯上的布料丢入壁橱,然后摆出警戒姿态,大叫:“谁?”
“是我,皓吉。”
也不知原因何在,突然造访鸿巢玄次的人竟然是八田皓吉。听到回答后,玄次慌忙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拉开一道细缝。
“姐夫,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