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接三月十三日(一)
……我们在灰白干爽的马路上呆立良久。在春天阳光无心映照下的这处废墟,曾经隐藏什么样的秘密?
到目前为止,皓吉与苍司在第一次事件发生时,的确在这栋屋子里,所以不可能知道红司在什么时候进入浴室洗澡,依常理判断,他们应该与红司的死完全无关,但牟礼田却淡淡地说这两个人并不在一起;甚至还说,只要知道皓吉当时的下落,事件的样貌就会因此完全改变。
忍住心中疑惑,似乎正在频频思考的奈奈,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然后,严肃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点了?”
“虽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对于牟礼田暧昧的回答,我慎重问他:
“牟礼田先生当然知道皓吉在哪里吧?”
“那倒是可以猜得出来。”
“我说……等一等……”奈奈简直像要哭出来一样,露出僵硬的笑容。
“总不可能是皓吉与苍司合谋这样的蠢事吧?可是,如果不是,那苍司也应该追查皓吉的行踪呀!”
“但在那种情况下,若是你,你会怎么做?”牟礼田边曼步逛向靖国神社边反驳,“你非常熟识的亲密朋友,偶然在某个时间不加去向。但是,后来在那个时段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你的朋友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拜托你作证,说是和你在一起。这时,就算你感觉不对劲,对方若非值得信任的人,怀疑他可能是凶手,这还有话说,否则都会答应吧!而且,红司只是倒在浴室,警方也未深入追查,以为是密室杀人而闹成一团的只有你们几个人。”
虽然语带讽刺,却也是事实。我们完全没想到,九段的这栋屋子竟会隐藏着重大关键。即使如此,皓吉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在脑海中不停地想像。
这时,牟礼田紧接着说道:
“从九段搬到麻布谷町,但在麻布谷町时没发生任何事件,所以那个地方可以省略,接下来是前往三宿与太子堂。我希望让你们看看一件东西,或许更可以发现与九段截然不同的意外事实。”
——从涩谷搭乘玉川电车,第四站是昭和女子大学所在的三宿,再下一站是三轩茶屋,然后线路就此分开,向左是从驹泽往二子玉川,往右是经过西太子堂朝下高井户车站前进。我们首先在三宿下车,目的是参观“朝日新闻”报导的那座玫瑰园。
昭和女子大学正对面右手边,一绕过电车街上的皮包店转角,马上映入眼帘的就是进口英国名家麦克里迪的蓝色玫瑰“Lilac Time”的三宿花园,放眼可见数百株玫瑰迎风摇曳。当然,我们目标中的玫瑰并不栽种于此。虽然管理员说川口或镰仓另有分园,奈奈却似乎已经很满足了,一个人不住点头。事实上,假设蓝色玫瑰就种在这里,开花之前,也不过和“献给虚无的供物”一样,只是一株绿茎的平凡无奇花苗。
皓吉声称租借的事务所就在附近,很容易找到,但门牌已经改了。牟礼田的话如果属实,那么隐身在皓吉背后的第三者,就是以此为根据地连续纵火了。就算纵火与蓝色玫瑰是一种奇妙的组合,但我还是感到很不协调。另一方面,皓吉曾住过的所谓太子堂四五二番地,虽然应该位于三轩茶屋与西太子堂之间,可是却到处都找不到。明明已在地图上调查过大致的位置,仍旧无法寻获。在随机找寻一段时间之后,发现香烟摊的红色招牌,只好进入询问。
看起来非常和善的老婆婆说:“前面可以看见篱笆,对不对?到达后右转,有个不动神,但你们不要进入,就在不动神正前方右转的地方。可是,八田先生应该已经搬家了吧?”
“没关系。是在不动产前方右转吧?”一面说着,牟礼田忽然灵机一动,接着问:
“是买卖土地的不动产?”
“不,不是。”老婆婆呵呵地笑了,
“我说的不动神是指目青不动明王,是个叫‘教学院’的寺院……”
我忍不住转头望向牟礼田。五色不动明王之一的目青不动明王,此刻突然与皓吉的住处同时出现,其中到底隐藏了何种意义?但是,只见牟礼田点点头笑着。从刚才就假装不知道皓吉住处而拉着我们团团转,该不会就是希望让我们亲自发现这件事吧?他说想让我们在太子堂看看一件东西,指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走在寺院广阔的境内,我深深感慨。
蓝色玫瑰、目青不动明王、纵火,感觉上彼此简直扯不上关系。但我现在总算可以模糊领会牟礼田一直说的“奇妙巧合”的意义了。在那次的推理竞赛之夜里,提出五色不动明工与五具棺材的我,归纳出“玫瑰的控诉”结论的奈奈,热心制作杀人与纵火日历的牟礼田,这三个人目前会像这样站在此地,虽然只是偶然邂逅,却是受迫于仿佛见到某种非现实与现实双重映像的奇异思维。皓吉住过的这个房子,怎么看都只是不起眼的西式小屋,尽管已有其他陌生人入内,我们仍在教学院与这栋屋于之间来回不知走了几趟,最后我终于有了似乎已了解某种关键的感觉。
三月十七日(四)
最近接连几天都是阴灰却暖和的日子。算算从我卷入冰沼家事件迄今,大约己过了一百天。这些日子里,我都像这样简单扼要写下日记,但回头重读后发现,除了事件流程之外,较引人注意的是,事件经常是呈现双重映像——现实与非现实进行,自己仿佛被夹在其中,其实却是透过这两片玻璃,观查整个事件的进行。
在第一起事件中,红司一丝不挂因心脏宿疾死于自家浴室,背部似乎因某种荨麻疹而出现红色蚯蚓状浮肿,意外发生于从内侧锁上门钥的密室里。这是地面上的现实!
可是,在我们眼中,背后却映现活跃的魑魅魍魉各种姿态,出包括了各色的不动明王与鲜艳的五色玫瑰;同时,连应该已不存在这个世上的人也陆续出现。透过此一非现赏的眼镜,本来应该是凶手的橙二郎也因为忘了关掉瓦斯暖炉的意外而死于密室。这是第二起事件!
在此事件中,现实与非现实的界限并不明显。相对的,若接受了现实,因为并非别人,而是自己打开了厨房的瓦斯总开关,所以必须被冠上直接执行者的污名。若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那就必须前往非现实的世界找寻其他凶手。于是我们终于指出某个人,揪出他才是幕后黑手。这个叫鸿巢玄次的男子,是在第一起事件中因想像而登场的人物,所以立即怀疑他符合凶手的条件,但甚至也曾被否定他的存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冰沼家事件无法被视为犯罪。
当然,我们也不可忘记其间发生的圣母园事件。在这次的事件中,有将近一百位老婆婆因暖炉灰烬处理不当而惨遭烧死。但若认为那就是现实,就不得不承认多出一具焦尸的怪事。若又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如此的荒谬怪事,那就只好与冰沼家事件一样,必须戴上非现实的眼镜去追究真相了。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有办法解答多出一具焦尸之谜。但如此一来,又会出现未知的新纵火狂与杀人狂。
然后,第三起杀人事件发生了。简直就像理所当然的顺序一般,在密室里完成自杀的,竟是被视为第二起杀人事件嫌犯的虚构人物。但他不仅存在这个世上,更是昭和三十年三月,也就是目前被称为日本空前杀人热潮中,最为残暴的恶徒。
一直这样叙述别人的家务事,不可能对案子的解决有所帮助;但问题是,在这次的事件中,现实与非现实巧妙重叠,真不知该相信哪个才好,让人充分体会到一种怪异的感受。虽然一切都只是牟礼田的推测,但在警方全力追查之下,结果证实南千住的案子并非玄次所为。罹患癫痫宿疾的父亲在一怒之下杀死母亲,待回过神来,惘然若失,结果下定决心上吊自杀。玄次,不,是川野元晴正好此时返回老家,由于持续累积三十年的恨意,便将已死的父亲放下,再度勒紧父亲的脖子。这样的猜测也许属实,如此一来,虽然不清楚法律上的刑责如何,但即使有毁尸和遗弃罪,应该还不算是杀人。只是站在元晴的立场,这应该没什么差别。受到姐夫八田皓吉,不,是广吉的责问,只好绝望地承认自己是杀害双亲的歹徒,因而导致自己洗刷污名的自杀行为。这种想法,我也可以认同。
但这只是根据地面上的现实。不,所谓的“现实”可能只是真相之前的新闻报导。受到“杀害双亲的残暴凶手自杀”报导影响的警方与记者绝对不在少数,如果这种论点遭推翻,就必须以密室杀人的角度重新分析。在元晴扮成玄次、广吉扮成皓吉之后,这个世界立刻转变为玫瑰与不动明王的巧合占了优势的“非现实世界”。这种说法是否比较接近真实?又或者,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不该出场的闲人?对此,可能还需要再经过一段时日才能证实。
但经过这样一连串回顾事件的过程,我总算也能理解在第一起事件中,如果八田皓吉真的不住九段,第二次事件中他故意关闭了瓦斯总开关,不必等第三起事件发生,一开始就可以推测就算他不是凶手,应该也是幕后的黑手;同时,在他身后还有个杀人狂、纵火狂的石魔葛雷姆。可是……
“可是”却永远只是可是。
三月十九日(六)
昨天吹西南风,时而飘下毛毛雨,但今天只有风,天气很暖和。
傍晚,在目白的“萝勃塔”餐厅与奈奈、牟礼田碰面,想听听奈奈所谓“有重大消息”到底是什么。该不会是真凶主动出现,承认“所有案子都是我干的”吧!
进入店门之后,不出所料,所谓的重大消息,只不过是住在冰沼家的皓吉,把二楼书房改装成“黄色房间”。
“什么是‘黄色房间’?”
“啊?你不知道?”奈奈脸上带着嘲讽说明
——所谓的黄色房间(La Chambre jaune),若说成是一八九二年十月廿五日发生于圣吉纳维芙(Sainte Geneviève)桦木林旁一栋城堡里的离奇密室犯罪舞台并不正确。换句话说,那是法国作家卡斯顿·勒胡(注:Gaston Leroux,1868-1927,法国名作家,同时也是世界名著《歌剧魅影》的作者)在一九○七年发表的侦探小说,是一部古典推理的代表作,通常一提到密室杀人,立刻就会举《黄色房间的秘密》为例。经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仿佛曾经听过这部小说里的名侦胡尔达必。
“提起精神吧!”奈奈表情认真,表示在一九五五年的现在,“黄色房间”忽然出现于冰沼家,绝对具有重大的意义。
我立刻说:“但不可能因为皓吉是卡斯顿·勒胡的书迷,所以就模仿他,为了某种原因而改装成那样的房间吧?”
“你说的没错。不过,刻意找人改装的其实是我。”牟礼田接着转头望向奈奈,“黄色房间确实具有各种复杂的意义……但是,奈奈你曾经想过吗?勒胡为何在那篇小说里,刻意将房间设定成黄色?”
“呃……”奈奈圆睁她那双大眼睛,“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连想也没想过。没错,那个房间的地毯确实是黄色……”
“小说中虽然如此描述,但即使地毯与墙壁不是黄色,对犯罪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勒胡之所以设定必须是黄色,或许是下意识受到爱伦坡的《红死病的面具》影响。也就是说在《红死病的面具》中出现了七个房间,选择蓝、紫、绿、橙、白、紫罗兰、黑七种颜色中没有的颜色,暗地里表现出对爱伦坡的仰慕和挑战。冰沼家的黄色房间,第一种的意义应该相同,当然,绝对不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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