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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agle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律子被对方的气势所震,便鬼使神差地应承了下来。


“具体事宜,我的秘书会跟你详谈。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张天统言罢,起身回到办公桌旁。对于日理万机的商业大亨来说,这研究所或许只是闲暇娱乐,自然不愿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走出大楼,律子如蒙大赦。她暂且不想去想那些烦心事儿,返日客船后天才出发,在那之前,都是她的自由时间了。周建平还想拖她去会一会同行去日本的研究员程纪铭,律子连忙拒绝道:“我今天累了。反正后天都要认识的,何必急于一时。”


“也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后天再联系你。”说罢,两人便分开了。


4


Eagle号是一艘实载量两万三千吨的大型客轮,其体型比当年驰骋太平洋的浅间丸[2]还要大一圈,两根高耸入云的烟囱微微倾斜,烟囱表面上画着三条金黄色的线。


张氏兄弟集团旗下的船运公司名为Golden Line Company,中文名为黄金轮船公司,那三根黄线,便是公司的招牌。业界竞争对手不愿唤其Golden,便给它取了个外号,叫Yellow Striver。


迄今为止,Eagle号的主战场是大西洋。大西洋在业界历来有“黄金航路”之称,想要在这片海洋的“淘金战争”中存活,速度、服务缺一不可。若一味吃着老本儿,不思创新,眨眼便会被淘汰出局。


Eagle号船龄已高,已压不住大西洋上的“后起之秀”了。就在前不久,张天统果断让它退居二线。好在Eagle号船况尚好,放在东南亚海域上,仍是女王一般的存在。


Eagle号这趟来了香港,便要转战美国西海岸、日本、中国香港航线了,此番赴日,便是它在这片新战场上的首秀。张天统也未亏待这位“老伙计”,香港休养的这两个月,Eagle号被从里到外修整了一番,所配给的船员,都是Golden Line里的精英。就拿英籍船长卡特·史密斯来说,他可是日本至波斯航线上的老江湖了。而船舱内的装潢,也请来了世界一流的设计师亲自操刀。


研究员一行人走进头等舱的大厅,迎面看到的便是一面巨大的彩色玻璃。意大利大理石,科林斯柱式[3],众人仿佛走进了皇帝的拜谒间。


如此奢华的氛围让律子有些透不过气,她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行人是贵客,船主人有吩咐,待遇不能次于船长大副级别,这样一来,反倒少了几分旅途的轻松。


周建平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才半天工夫,便与船医乔治熟络起来。律子则不得不与刚刚才认识的研究员程纪铭打交道。这程纪铭年近天命,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日语自然不在话下。


出发当晚,众人在大厅中消遣。程纪铭突然向律子搭话:“舟冈小姐可知,我当年为何要赴日留学?”


“为了前途?”


“我可没那青云之志。我当年一心赴日,为的是找出谋害我祖父的凶手。”


“尊祖父他……”大家都在各聊各的事儿,律子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得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


“他死于刺客之手。”


“刺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中日刚开战那会儿。您应该也听说过我祖父的名字,他叫程沛仪。”


“莫非就是程老将军?”


“正是他。”程纪铭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自豪。


清末民初,军阀混战,程将军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中日开战不久后却突然辞世。律子精通中日史,对程沛仪这个大人物,自然也有所耳闻。


据说,北伐战争后,北洋军阀失势,程老将军从此一蹶不振。对他的暴毙,当权政府封锁消息,坊间谣言四起:


“日本军部的在野派,不满主流派的政见,便杀鸡儆猴。”


“程沛仪一向亲日,莫非是抗日分子动的手?”


“也不能排除旧部因私怨杀人的可能性。”


律子对这个陈年旧事未必很感冒,但还是得问下去:“您知道那个刺客的身份吗?”


“不知道。祖父遇害时,我还很小。记事后,众人知道我是程将军的孙儿,都忌讳在我面前提这件事。一直到我赴日留学,我祖父的死仍是个敏感话题。”


“嗯……”战后一代的律子不知道这桩刺杀案在当年有多敏感,她也没兴趣去了解。


“为了能让祖父含笑九泉,我才走上了中日近代历史研究这条路。”


律子正苦于该如何应对,船上的事务长领着厨师长前来问候。四十岁左右的事务长林世均问道:“晚餐符合二位的口味吗?”


“承蒙款待,十分美味。”律子礼貌地答道。


一旁的厨师长不懂日文,但仍然露出个欣慰的笑容,老厨师可以从食客的表情中读出许多事。


“两位喜欢,是我们的荣幸。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


“不用麻烦了,现在的菜单就很好。”


“那太好了,厨师长还担心做出来的菜不符合日本友人的胃口呢。今后,这艘船上还得常招待日本旅游团和大学生,可马虎不得。”


“你们的生意都做到学生身上去了?”


“世道变了,日本学生的消费能力可不容小觑。我作为这艘船的事务长,拓展买卖的事儿自然是责无旁贷。这不,昨天才飞到香港,今天便急匆匆随船赴日谈业务。”


“辛苦了,祝你们能踏上日本这波‘娱乐潮’,生意越做越大。”


“现在才刚起步而已,借您吉言了。那么,不打扰两位聊天儿,先失陪了。若有需要,请随时叫我。”


林事务长转过身刚要走,律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喊住他:“稍等一下。”


“有何吩咐?”林世均恭敬地问道。


“听说,前些天神户的小杉经理家里出了些意外。林先生,向张董事长汇报这件事的,可是您?”


“正是。不瞒您说,我那日便在小杉经理的宅子里。”


5


见律子对这件事颇感兴趣,林世均让厨师长到一边歇息,自己则找了张沙发坐下。看样子,他倒挺享受这种独占第一手消息的感觉。


“在下对那日的所见所闻,可是记忆犹新。毕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说完,林世均开始娓娓道来。


案发那日是星期六,某条特定航路的海运业界人士,在坐落于六甲山山顶的六甲东方酒店举办两年一度的贸易同盟聚会。小杉顺治作为Golden Line的总经理,自然一次也未落下。今年的聚会,在日本出差的林世均也出席了,主要目的是为Eagle号做宣传。Eagle号主打海上旅游,与其余海运企业无竞争关系,若顺利,或许还能托关系招揽到生意。


要说今年聚会地点的挑选,主办方可下了些功夫。这家东方酒店坐落于六甲山山顶,睥睨神户,其实未必有那般高不可攀。从神户市中心三宫到海拔九百米的六甲山山顶,不过三十分钟车程而已。


时值晚冬,天清气朗,神户的“百万夜景”[4]一览无余。再加上大阪、尼崎、西宫、芦屋的灯火同台斗艳,称之为“千万夜景”也不为过。


主办方将聚会地点选在这里,可以说是冒了不小的风险。若当晚下起雨来,别说欣赏夜景,聚会怕都要泡汤。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晚的夜空中,找不到一块儿云彩。


那日下午,林世均在大阪公办。宴会在傍晚六点开,他也懒得再回神户市内,便乘计程车径直赶往六甲山。


部分与会人员中午时分便抵达酒店了,下午打高尔夫消遣。日本最古老的高尔夫球场便落座在六甲山上。


Golden Line早年在六甲山上盘了块地,建了栋员工疗养院,取名山之家。山之家离酒店很近,步行不过五分钟路程。小杉顺治自己驾车赴宴,便顺道到那儿看了看。林世均抵达酒店时,小杉已在大堂等待多时了。林世均不在应邀名单内,小杉得带他去一一引荐才行。


晚八点,宴会圆满落幕。当晚,林世均继续寄宿在小杉家中。这栋庄园建于战前,占地两千余平,着实气派非凡。说实在话,这可不是小杉的宅邸,而是张天统以公司名义,买给日方总代理的“员工宿舍”,只不过员工只有小杉一人而已。据说,张天统打算在此地添建上一栋大厦。


出了酒店,小杉兴致阑珊道:“这类宴会,哪儿能吃得饱。这会儿,我女儿邀了一帮朋友在家里开派对,怕是要把冰箱里的食物扫荡一空了。怎么样林兄,要不要到哪儿吃个消夜再回去?”


小杉的妻子今天下午上京探望儿子,去年刚上大学的小女儿趁母亲不在家,招呼了一群好友来家里开派对,估计眼下正撒欢儿呢!


林世均点头道:“也好,正巧我今晚也没吃多少。”


小杉要开车,今晚便浅饮即止,但仍坚持要在回家前吃些消夜。他让林世均在原地等候,自己步行至山之家的车库提了车,回来接上林世均后,便开往三宫觅食。


小杉好久没在这个时间来过三宫了,也不知有什么好去处。所幸阪神间停车场附近新开了数家高级餐厅,两人也懒得再去找,便就近挑了一家。


一顿饱餐之后,两人才散席,小杉自嘲道:“唉,小女难得找朋友聚会,我这糟老头半路杀回去,怕搅扰了女孩们的兴致,倒是劳得林兄作陪了。”


餐厅离小杉宅邸不远,才几分钟车程,宅邸的灯光便隐约可见。看到一楼大厅还亮着灯,小杉苦笑道:“这都几点了,还在闹?”


林世均看了看表,道:“说迟也不迟,才十点刚过。”


“她们这一闹,我们也别想睡好。待会儿要不要玩几把黑杰克?”这几日,小杉一得闲,便抓林世均打牌。


林世均也来了兴致,应战道:“乐意奉陪!”


车辆刚驶进铁门,眼前的一幕让小杉无比恼火:“你瞧瞧这帮小鬼是怎么停车的!”


庭院宽敞,小杉女儿的朋友们停车便没了章法,总共也就六辆车,偌大个庭院竟横竖没留个车位。小杉无奈,只得先把车停靠在家门前,道:“林兄,你先回屋里准备扑克,我把车停到车库里去。”


老实说,小杉的牌技虽让人不敢恭维,越挫越勇的热乎劲儿倒是值得称赞。林世均先回到二楼,在盥洗室漱了漱口。他刚要去准备扑克,小杉已噔噔噔地跑上楼来。


见小杉这亢奋劲儿,林世均笑道:“哎,您可悠着点儿,玩牌而已,紧张什么?”牌局还未开,他便开始“攻心”了。


“我哪儿紧张了……”小杉嘴上否认,却浑不知自己在心理上已落了下风。


夜深了,楼下那帮年轻人多少有些顾忌,把音响的声儿调低了些,但还是又整整闹腾了一小时才消停。小杉的牌也越抽越臭,忍不住埋怨起来:“这帮夜猫子,扰民呀!”


十二点刚过,庭院外传来阵阵笑声,六辆轿车陆续打道回府。楼上两人腹中饱胀,再被这么一闹,早没了睡意,牌局持续到深夜两点,才以小杉惨败告终。


翌日清晨,窗外传来的一声尖叫,将林世均拽出梦乡。负责庭院清洁的女佣,在池塘中发现了尸体……


林世均说到这里,耸耸肩,皱眉道:“这溺毙的尸体,在下还是头一次见。我无意对死者不敬,但老实说,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不得不佩服整天与这类尸体打交道的警察同志。”


“这才过去两三天,您就能回香港了?”律子感到十分好奇。案发现场就那么几个人,警方理应一一盘问才对,怎么这样干脆就放人了?莫非是因为林世均是外国人,特殊对待?


“嗯?舟冈小姐所言何意?”林世均一时没懂律子的意思。


律子也不深问了,换了个问题:“听说是意外?酒后失足落水?”


“是不是意外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绝非是酒后失足!我与那廖老师交情不深,但至少知道,他一向是滴酒不沾的。对了,他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您也知道,这安眠药吃多了,难免昏昏沉沉的。而且尸检结果显示,廖老师那晚确实吃过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