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高估我了。”程纪铭苦笑。
“那到底是什么案件?”
“多半是谋杀案。”
“谋杀?多半是何意?”曲伯成吃惊道。
“说来话长。简单来说,便是有人要将杀人罪名扣到我头上。我同事周建平你还记得吗?据他说,警方在我屋子里搜到了一张提到被害者的报纸,案发现场还检测出了我的指纹。不仅如此,我昨晚酒醒时,满手是血,外套口袋里还装着一把小刀。”
程纪铭不想对自己的老同学有所隐瞒,便将昨晚的事情全盘托出。就连自己是左撇子,且患有尖锐恐惧症的事,也如实相告了。
“我说完了,接下来想问你几个问题。首先,我昨晚是几点从这里离开的?”
“十点左右吧。你忘了?昨晚大概八点半你们便散席了,我俩到后厨叙旧,还喝了不少茅台酒。”
“这段倒是记得清楚,聊的是学生时代的事儿。”
“是呀……当时我还感叹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眨眼间,你我已年过半百,芳华不在。这个你还记得吗?”
“嗯,记忆犹新。我羡慕你在异乡闯出一番事业,赚得钵满盆盈。然后,你自嘲说自己思想觉悟不够,早将回国投身化学事业的雄心壮志扔到一旁。”
“对!我还羡慕你能心无旁骛地坚持搞学问。”
“嗯,是有这回事。然后呢?”
“然后?还不就是瞎感怀呗!我提议说,咱俩是不是挑个时间,到当年寄宿的涉谷周边去看一下。”
“有这回事?看来我从这儿就开始断片了……我十点离开餐厅时,是什么状态?”
“还行吧,充其量就是步子有些虚。我问你要不要找个伙计送你一程,被你拒绝了。”
“我那是在逞强啊!”程纪铭苦笑。
“你这断片的毛病,我当年就领教过了。所以,还是坚持把你扶到了店外。”
“我这毛病没少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哪谈得上麻烦。本想给你叫辆出租车的,结果你说要坐地铁回家。”
“之后呢?”
“之后,我把你送到方才的电话亭,就被你给轰走了。本想多送你一程的,奈何还得回店里清账,而且看你还蛮清醒的,便没再坚持……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对了,警察还问我,你是怎么样一个人。我回答说,你曾经一心做学问,但几十年没见面了,如今的你我也不太了解。怎么样,这样回答可否妥当?”
“当时是十点钟?”
“我回到店里时刚好十点整,前后相差也就两分钟吧。你恢复意识时是几点?”
“刚过深夜一点。”
“也就是说,中间有三个小时……”
“唉,这三个小时的空白,该如何填上。不过好歹你给我起了个头。对了,你晚上不是忙着要清账吗?快回去吧!”
程纪铭眼见店内愈发热闹了,便率先起身道:“我们走吧。”
3
两人道别后,程纪铭驻足良久,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久别的故友,竟还能推心置腹,实在难得。更难能可贵的是,老同学没有“善意”地推荐自己去自首,甚至没有多问自己今后的打算。
临别时,程纪铭将随身携带的Golden Line股券交给曲伯成,别小瞧这几张小纸片,其市价可超过五百万日元。程纪铭眼下口袋里有三十万元的现金,若是用完了,难免要向老同学伸手借钱,这五百万权当抵押了。
程纪铭顺着模糊的记忆,挪动脚步,试图寻找昨晚经过的路线。他尽量将自己的脑袋放空,来到路口,本能会促使自己往哪个方向走呢?很可惜,这招并不奏效。
无奈之下,程纪铭只能碰运气地朝数寄屋桥方向走去。途经一条小巷,数个卖花姑娘凑在路边,向路过的醉汉推销生意。其中一个卖花姑娘看到迎面走来的程纪铭,竟兴奋地开口招呼道:“您好,又见面了!”
眼前的姑娘身材娇小,长发齐肩,一对滴溜溜的眸子甚是机灵。程纪铭愣了半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请问你是?”
“您今晚可得照顾我生意了吧!昨晚有那墨镜大叔坏事,您答应我说,下次一定会再来光顾的!程叔,您不会要爽约吧?”
程纪铭眉头一紧:“昨晚?”
“您不会真忘了吧?”女孩不由分说,将花束抵在了程纪铭胸前。
程纪铭一时招架不住,忙说道:“你别急,我买便是了。”程纪铭无奈地掏出钱包。
卖花的姑娘见状忙连声道谢,并随口问道:“请问应该怎么称呼您呢?寺田,还是寺山?”(日语中的“寺”与“程”发音相似)
“我姓寺内。”程纪铭顺口胡诌,从钱包里取出一千日元递给女孩,并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氏里有‘寺’这个字?”
“我听昨晚的那个墨镜大叔就是这么称呼您的。”卖花姑娘一边说一边将花递给程纪铭。
“花你且收着,就当我送你了。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我昨晚喝得烂醉,完全不记得你方才说的墨镜大叔是谁了,他长得什么模样?”
“当时太暗了,我也没认清他的长相,身材倒是挺壮,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只有那副墨镜了。他使劲儿地劝您去喝一杯,您就随他勾肩搭背地朝那个方向去了。”
见程纪铭不说话,女孩神秘兮兮道:“容我八卦一句,您俩当时的情形不像是偶遇,感觉更像是他在跟踪您。”
“真的?唉,喝酒误事儿啊!不说这个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您可以喊我敏子。不过大叔,您为什么突然问我名字?”
“遇见可爱的姑娘,不免想深入了解一下。”
“哼,大叔你贫嘴!”
“不贫不贫,实话实说罢了。”
程纪铭心里好笑。若是换作平日里正经八百的自己,是断然不会有年轻姑娘上来主动搭话的。在微醺的面具之下,自己也学会“调戏”年轻姑娘了。当然,这层伪装说到底还是为了躲避追捕、打探消息,但不知何时起,程纪铭竟有几分乐在其中,难得能做一回不一样的自己。
客房中的床铺洁白平整,细细抚摩,甚至可以感受到熨斗的残温,但正是这过度的整洁,让人难生睡意。
程纪铭不禁怀念起四谷公寓的床铺。那张蓝色条纹图案的床单,是他专程从香港带来的,论整洁自然比不上眼前的床铺,甚至还有些邋遢,但却满溢着“家”的气息,让人安心。
锁上房门,身边的敏子在他的面颊上轻啄了一下,双手合十,撒娇道:“寺内叔,我有个坏毛病,身边站个人,就没法专心洗澡了。能让我一个人先洗吗?求求你了。”
“那是自然,女士优先。”程纪铭做了个请的手势。
“寺内叔真绅士。”敏子钻进浴室,关门前,还不忘向程纪铭抛了个娇俏的媚眼。
一天的波折总算告一段落,程纪铭瘫倒在沙发上:“寺内吗?呵呵,有意思。”这时,程纪铭忽然回想起敏子的话。如果敏子没有记错,那么可以肯定的是昨晚的墨镜神秘人认识自己,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姓氏。
“在日本,知道我姓氏的人吗……”程纪铭满心以为可以缩小范围,谁知仔细想来,身边符合条件之人何止上百。
曲伯成这样的老友且不列入考虑,程纪铭赴日也不是一两次,期间所接触者就不是小数目。单看此次赴日,往近了说有大学、书店、Gold Line的相关人士,往远了说则有海关、入境检验局的官员,甚至还有为自己办理入境手续的工作人员,真是数不胜数。这些还都是已知的,程纪铭为方便联系,在公寓房门上贴了一张名片,哪怕是个报纸推销员,都能得知他的全名。
“看来名字这个切入点行不通啊。”程纪铭暗叹,在这种局面下,刨根问底的学者毛病万万要不得,平常心最重要。这时,浴室中传出阵阵水声,将程纪铭的思绪拉回到数小时前的银座小巷中。
敏子见程纪铭要离去,竟娇声挽留道:“寺内叔,不请我去喝一杯吗?陪可爱的小妹同饮,总好过邋遢的墨镜大叔吧?”
程纪铭又怎会读不懂女孩眼神中的挑逗,若放在往常,他早就落荒而逃了。但唯独今日,他挣脱了理性的枷锁,还真想放纵一把。
程纪铭试图在心中说服自己——我又不是在畏罪潜逃,而是在追捕真凶,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寻些快活了?眼下前途未卜,当务之急是养精蓄锐……
他想通后,笑答道:“喝一杯就免了吧。要不,我带你去吃消夜?”酒这种东西,他是再也不敢碰了。
“嗯,我正好也有些饿了!您稍等,我把花交给伙伴照看。”
就这样,两人一道前往新宿。程纪铭本想在银座就近找个店随便吃点儿什么,女孩却执意要去新宿:“我在银座熟人多,怕被看见。再说了,新宿的消费低,我这也是为您省钱嘛!”
“行,全听你的。”程纪铭暗笑,这样大大咧咧的姑娘,确实讨人喜欢。
两人在新宿应付了消夜,程纪铭伺机邀请道:“时候不早了,咱找家酒店歇下吧?”
女孩没有扭捏作态,指了指前方路口的酒店招牌:“嗯,就那家吧。”
4
思绪再次回到酒店房间里,程纪铭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门儿。自己苦心要抹去程纪铭其人的一切痕迹,到头来,竟把名字留在了房门上,真是百密一疏。虽说只是张名片而已,无伤大雅,但这种疏忽有一就有二,谁能确保没有其他遗漏?
想到这里,程纪铭不由得摸了摸口袋,零钱、手绢、圆珠笔、烟,钱夹里的名片也全部处理掉了。他人不可能从这些物品中看出所持者的身份,他微微放心了些。
程纪铭一向习惯在外套的衣领处写上自己姓名的头字母“C”。但眼下,这些标有记号的旧衣服已全部被他处理掉。以“C”为首字母的日本姓名屈指可数,旁人的第一反应会是中国姓氏。
此刻的程纪铭仿佛是一只蜕壳而出的蝉,隐隐有种破茧重生的喜悦感。他愈发看不懂自己,明明是被迫隐姓埋名,怎么反而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这时,敏子身裹淡黄浴巾,手拎翠绿连衣裙,从浴室里出来了。这一黄一绿,俨然便是一朵盛放的郁金香。女孩身材娇小,却凹凸有致,浴巾的缝隙间,春光若隐若现。
“寺内叔,轮到您了。”女孩丝毫不避讳,娇臀落在沙发的扶手上,肉光玉致的双腿惹得程纪铭频频侧目,出浴少女的芬芳一阵阵地往他鼻孔里钻。
“嗯,这就去。”程纪铭起身,脱去外套。
女孩顺手接过他的外套,贴心道:“外套不要放洗衣篮,会皱的。来,我给你挂起。”说完,拉开了房间一角的壁橱。
壁橱的位置有些隐蔽,程纪铭在房间这么久,愣是没发现。敏子熟门熟路地用里头的衣架挂起外套,很显然,她是这儿的常客了。
程纪铭来到浴室。浴室的空间十分宽敞。不过想来也是,这类酒店的卖点不是床,便是浴室了,能够容纳下两人的浴缸更是标配。程纪铭脱去衣物,随手往洗衣篮里一丢,钻进浴缸中。少女的体香仍缭绕在密封的浴室中,程纪铭有些心猿意马了。
开水陡然过胸,程纪铭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赶忙立起身子。他暗骂自己不中用,这么点桃色诱惑,便招架不住了。他闭上眼,脑中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走,好歹是驱赶走了邪念。
今后的目标不必多说,自然是找出陷害自己的浑蛋,自证清白。但考虑到对方或许就是杀人真凶,堂堂正正地对峙是要不得,还是得在暗处行动。
眼下敌我不明,前途未卜,自己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程纪铭暗叹:“听天由命吧。春宵一刻,得好好享受才是。”
程纪铭泡完澡之后,爬出浴缸,欲擦拭身体,却发现仅余的一条浴巾是粉红色的。很显然,是不拘小节的敏子顺手把男士的黄色浴巾摘去用了。眼下也寻不着替代品,程纪铭苦笑不已,只得硬着头皮将粉色浴巾缠在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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