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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美之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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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程搞什么名堂,这节骨眼儿上给我玩失踪!”


守在电话旁的周建平心急如焚,洗清嫌疑就在眼前了,程纪铭偏偏没了音信。他打定了主意,若程纪铭闻知这消息,迫不及待便要投案,自己再作提醒就是了。


周建平之所以如此着急,只因为明日便要赴关西出差。张天统要回香港,他得到羽田机场送行。另外还有件事,关西K大的名誉教授,东洋史泰斗锄本晃博士前些天逝世,其藏书被家属拍卖,研究所只看了名单,便当即全部盘下了。周建平这趟去,便是去把这些书籍带回,顺道探访当地的大学与图书馆。


临行前,广桥和律子劝周建平趁此机会好好出去玩一下,但周建平丝毫提不起玩乐的兴致,便回答道:“我处理完公务,尽早回来。”


周建平必须得尽早回东京,等待老程联络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逼迫他四日之内必须返京——东京车站的储物柜只有四日使用期限,若过时不续用,储藏物便会被取出……那购物袋又未上锁,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到时,才真正叫百口莫辩了。


储物柜上的计日器上了“2”,周建平便寝食难安,急匆匆去重新存放。也就是说,周建平自案发起,是每隔一日,便要跑一趟车站。出发当日,周建平起了个大早,到车站重新存放了购物袋,才启程去了关西。


锄本博士家住西宫市内,四周却被田野围绕,更有几分乡镇气息。其宅邸显然是农家改造而来,书库还保留着米仓的影子,但里面的藏书之多还真让周建平大开眼界。锄本的家人也早早将售卖的书籍打包放好,等着买家的到来。


锄本早年丧妻,晚年与儿子儿媳同住。其子锄本昇是地质学助教,要这些历史书籍也没什么用,便将父亲的藏书拍卖了。研究所从东京的古书商处得知此事,虽说要多出一笔中介费,但凑巧张天统也在东京,便当场拍板买下了。


周建平正要清点书籍,锄本有点儿为难地问道:“有一事,还请周先生莫要怪罪。按理说,合同已签,这些书就是贵所所有了,但有一位买家无论如何想要其中一本。我不敢擅作主张,但对方催得紧,能否烦请您亲自去拿个主意?”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周建平是个直肠子,将心中不快表露无遗。这趟来关西本身就是十万火急,恨不得早日返程,怎能被这样的麻烦事绊住脚。


锄本立刻解释道:“周先生不要生气,我就是这么一提罢了。贵所也有规章制度,白纸黑字的合同在那儿,若是少了一本,您也不好向上头交代。”


周建平有些不好意思,他之所以突然变脸,哪里是因为什么规章制度。他的语气不由得柔和了许多:“不、不,我们研究所又不是公家单位,这点儿变通还是有的。”


“唉,对方有如此执念,态度又谦卑,我真拉不下脸断然拒绝。此人想和您直接谈,我着实拗不过。眼下正在等着您呢!”


锄本这般惴惴,倒让周建平心中涌起几分同情,便答道:“哦?此人若真的这般有诚意,避之不见便是我的不对了,看样子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您这是愿意见面了?”锄本如释重负。


周建平刚踏入锄本家的会客厅,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血压骤然升高。




世间竟有如此尤物!


在未见面之前,周建平认定这位不速之客多半是个不通情理的顽固老头,谁曾想,对方竟是年轻女性,还是如此惊为天人的美人。这个反差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以至于对方自我介绍,他都没有听全。


“哎?您说,您叫什么?”


“安原茂子……安全的安,原野的原,茂则是吉田茂的茂。”对方耐心地重复道。


“哦,安原茂子,好名字。”周建平舌头打卷。


“大致的情况,想必锄本先生已经跟您说了。在此,我向二位赔罪了,还请二位原谅我的任性之举。”女人说完,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她想要的书,是南村敬堂的著作《美之流域》。


这是一本针对古艺术的鉴赏集,昭和二十年三月印刷出版,不待问世,储藏出版物的仓库便遭空袭破坏。所幸作者南村敬堂在那之前向出版社要了十册用于馈赠,才使得这本杰作不至于失传。


说到这里,必须要澄清一点。古美术学者南村敬堂卒于昭和二十一年五月。早在“二战”尾声,南村久卧病榻,无力执笔。这本《美之流域》有九成是出自其弟子安原纪一笔下,只不过出于尊师之情,才以南村敬堂冠名。


遗憾的是,幕后作者安原纪一在受赠其中一本成书的翌年,也溘然长逝。眼前的安原茂子便是安原纪一的独生女。父亲逝世时,茂子将这本成书作为陪葬随灵柩一同入土了。


“当时,我坚信家父有生前的心血之作陪伴,黄泉路上也走得安稳。战后,他一门心思在振兴家业上,无心兼顾写作,这是他晚年的遗憾。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年一时冲动,未将家父的遗作留下。我听闻这本书,在世间仍残存九本,却无缘相遇。直至前阵子,我终于查知其中一本的下落,便连忙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周建平听了安原茂子一番讲述,只觉得眼窝发热。惊为天人的美貌之下,是对父亲的切切哀思,这让周建平不由得多愁善感起来。


“家父一生所追寻的,便是‘美’之境界,那本《美之流域》就是他这辈子的自我告白。不仅如此,家父是家母怀上我之时开始起笔这本论文集的,说这本书是送给我的礼物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安原茂子有些哽咽了,周建平也被其情绪感染,叹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茂子生于战末,与周建平差不多大。


周建平打心底想帮她一把,要是张天统在身边的话,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奈何他今早已经回港了。张天统原打算下一站赴美的,但香港那边有些事务亟待解决,他只能绕个道,明日再启程美国。


“我也很想帮你,但这事儿,真不是我说了算。”周建平难以启齿道。他心中懊恼,即便是老程在也好,他算是研究所的所长。


“我能理解,是我不好,强人所难了。”安原茂子轻声说道,纤细透白的手轻轻从眼底滑过。


这个小动作,彻底激发了周建平的怜香惜玉之心,他连忙道:“瞧我这记性,张先生不是已经把研究所大权托付于我了吗!”


张天统临行前,曾拍着周建平的肩膀说道:“研究所眼下就只剩下你一个中国人,日常事务还得劳烦你拿个主意。”


想通此节,周建平道,“不要伤心,也不是没有办法。”研究所要的无非是书中内容,那便复印一本,将原本让给安原茂子,亦无不可。这应该也算是“日常事务”范畴吧?想必其他两个人也不会有异议,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先告知他们一下。


安原茂子见周建平态度松动,忙不迭地鞠躬:“还望您能成全!”


离了锄本宅之后,周建平随安原茂子赴六甲山之下的酒店,两人在庭院入座后,茂子聊起自己的现状。


安原茂子家住横滨,其父过世后,家族贸易由新任社长,也就是原来的掌柜打理,茂子则继承董事长之位。茂子怕自己这个外行人会影响到公司正常运作,便几乎不出面。她早年考得了幼师资格证,随意找了个幼儿园工作,但没工作多久,就厌烦了园里的明争暗斗,正打算过了这个学期便辞职,然后休息一段时间。


她来到神户后,便下榻在这家酒店。她自幼爱山,故而选择了这家坐落在六甲山间的酒店,此处距神户市中心也不过半小时车程。


“是吗?那倒正合你的心意了。”周建平附和道。


“周先生眼下在哪里居住?”


“我吗?我暂居在赞助商驻日代理的宅子里,那宅子大得很,所里若有人来关西,就都住在那儿。”


“宅子在哪儿呢?”


“在御影那边。”


“那倒方便,可惜在山脚下,让我住,可未必喜欢。”


“我又何尝不是呢?那栋宅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话怎讲?”


“我的一个熟人,前不久刚溺死在那儿的池塘里。”


“这可真是……请节哀顺变。您不如也移榻到这家酒店来,反正眼下是淡季,空房多的是。”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周建平暧昧道。他心中是千万个愿意与安原茂子朝夕相对。


回忆今早,小杉顺治也到羽田机场为张天统送行,随后与周建平一同乘飞机回关西。周建平在西宫下车后,小杉问他:“如何,今晚要不要来我这边住?”


周建平顺口答道:“不去你那儿,我还能到哪儿落脚?”


“好,那我在家中静候。”


周建平有些懊恼,自己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呢?但回头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并没有义务要寄宿在御影,提前和小杉联系,说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就是了。


这时,服务员端来炭火,两人开始品尝成吉思汗火锅。初春的黄昏还带着几分寒意,没有比热腾腾的火锅更让人惬意的了。


在不远处的席位,坐着一对男女,同样在享用成吉思汗火锅。


女人道:“您靠这边坐一些嘛,烟会朝您那边飘的。”


男人摆摆手,笑答道:“不打紧,上等炭不怎么出烟。我坐这儿挺好的。”


“我怎么觉得您总是神神秘秘的?您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没多大生意,倒腾一些古董而已。”程纪铭言罢,视线越过女人的肩头,暗中观察对面的动静。他刚领着Itami的陪酒女裕子走进庭院,便看到了与美女对坐的周建平。


程纪铭见周建平有美人作陪,心理负担减轻不小。周建平是自己人,但程纪铭没打算现身。首先,他还在改名换姓的兴头上,还没有享受够。其次,周建平正春风得意,自己若贸然现身,实在是不合时宜。


2


“寺内叔,带我去六甲兜风嘛!”


裕子这一句话,将程纪铭带来到了六甲东方酒店。如果没记错,廖龙昇溺死别墅池塘之时,别墅主人小杉顺治正在这家酒店中应酬。


想到这里,程纪铭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儿。这不在场证据,倒似精心准备的一般。但是Eagle号事务长林世均在案发当晚全程与小杉同行,再者,又有宴会宾客为他做证,这个不在场证明还真是坚不可摧。


程纪铭的视线又回到周建平身上。小周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了,先前提到的锄本博士藏书采购一事,好像就是定在这一两天,他多半是来出差的。


程纪铭不由地看向周建平身边的美女。若放在往常,程纪铭对这类事是嗤之以鼻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而且,这女子的美貌太过摄人心魄。裕子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但和这位一比,真是黯然失色。


如此绝色当前,周建平的言行举止哪还能见着平日里的干练,显然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这却让程纪铭愈发心有惴惴:这个女子,不会在对小周施展美人计吧?


周建平眼下正心荡神摇,怕不会有所察觉。但旁观者清,程纪铭却能看出其中端倪。倒不是女人有以色勾引的举动,而是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氛围,让程纪铭莫名不舒服。


眼见友人有难,程纪铭心中焦急,却苦于不能出面提醒,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切入点。周建平一无财,二无势,这女人刻意接近他,究竟有何企图?莫非与案件相关?


“您又走神了!”裕子的娇嗔将程纪铭从沉思中拽出。


“哦,我在想明天带你去哪儿兜风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吗?”程纪铭微笑道。


“嗯……比叡山?”


“又是山……”


“我喜欢爬山嘛。”


“爬山好呀,能锻炼身体。”程纪铭心不在焉地附和,暗中观察周围环境。他抬手摸了摸下颚——胡须还未长全,只凭一副墨镜,怕还是能被朝夕相处的周建平认出来,所幸对方眼下一门心思放在女伴身上,无暇他顾。再者,夜幕降临,庭院完全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