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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贺望东以拜见日本来的押使大人为由,再次去了四方馆。他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向多治比本人确认事件经过,二是借多治比的身份之便去案发现场查看一番。


原本贺望东还怀疑,凶手或许是一位开锁高手,也有可能是从小院的高墙翻进来后撬开门闩进的屋。然而经过对门锁和门闩的查看,并未发现任何撬动的痕迹。且多治比作为这方面的专家,也信誓旦旦地说门和锁绝对没有被人为损坏过。因此,贺望东把目标锁定在了手握钥匙的两个人身上,即曹茂和李宜。但曹茂自始至终都陪着多治比,那就只剩李宜了。


“可是,你说的那个李大人不也一直和大使在一起吗?而且命案发生后,大使和通事大人去公文室找李大人时,他正在和小吏谈公事呢。”小凯说。


“没错。可他仍疑点重重。”


“什么疑点?”


贺望东慢悠悠地说道:“那家伙说有文书需要签署,把大使带去了公文室,这就很奇怪啊。文书又不重,叫小吏拿到客房来不就好了?昨日我去见大使,大使告诉我,那天他本来是要亲自出去见我的,但是被李宜拦下了,说什么我是身无官职的后辈,让大使亲自出去见不成体统,这才叫小吏带我进了大使的屋子。照他的大道理,让舟车劳顿的大使马不停蹄地去公文室签署文书岂非更不成体统?”


“话虽如此……或许是考虑到文书重要,搬来搬去怕有闪失呢?”


“都已经从鸿胪寺搬到四方馆的公文室了,还会在意多走几步路搬到大使的屋子里去吗?他分明是想支开大使,因为他要在屋子里做手脚。”


“你是说杀人?”


“非也。他是要把阿星的尸体放好。”


“你的意思是,那个时候,阿星就已经死了?”


“没错。我第一次去见大使时,屋里点了很浓重的线香,当时并未多想。但昨天去见大使时,他的屋子里并没有点香。出来的时候,我问了客馆的杂役,才知道若不是客人要求,客馆一般是不点香的。那就奇怪了,大使先前的屋子,好端端的干吗要点浓香?其中必定有鬼。”


“这和阿星的死有什么关系?”


“点香是为了掩盖尸体发出的气味。”


“你是说阿星的尸体一直在屋子里?”


“聪明!”


“难道大使之前都没有发现?”


“他前脚刚进屋,后脚我就去找他了,接着又被李宜催命似的催去了公文室,根本没有好好看过屋子。更何况,凶手自是把尸体隐蔽好了,总不能让其大大方方地暴露在外。”


“可这也不能说明人是李大人杀的呀!他和阿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于下此毒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阿星放高利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本来嘛,李宜当他的官,阿星混他的道,井水不犯河水。可谁都有火烧眉毛的时候。这李宜也不知犯了什么浑,竟向阿星借钱,且数额庞大。就靠他那点儿俸禄,恐怕一辈子也还不上了。这阿星催债堪比催命,李宜日子想来不好过。他是朝廷命官,若是阿星到鸿胪寺卿或御史台去告他个欠债不还,那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钱是还不上了,那就只好堵住阿星的嘴,最安全的办法,自然是杀了他。”


贺望东这些推论并非空穴来风。他在这长安城混了这些年,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世,结交了不少纨绔子弟和三教九流。这两日他特意在长安的街头巷尾“闲逛”,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其一,在日本遣唐使团达到长安的前两天,有人还见过阿星,而之后他就消失不见了,四方馆的杂役也证实了此事;其二,阿星曾对人说李宜从他这里借了一笔巨款,有这个护身符在手,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云云。


“如此说来,这个李大人确实有杀人动机,而且也有大门的钥匙……可他为何要在客馆中将人杀害?这样岂不是连他自己也有嫌疑了?”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客馆是他的地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一个人,比在外面可容易多了。但日本使团来长安在即,长安城和四方馆都加强了戒备,活人蒙混进出还有可能,要搬个尸体出去可不容易。一旦尸体被发现,自己作为典客署丞,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要让自己摆脱嫌疑,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明。所以,他利用日本使团来唐的机会,把现场布置成刚刚发生命案的样子,模糊了杀人时间,也摆脱了自己的嫌疑。这样一来,即便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命案,也顶多落个管理不善的罪名。这可比杀人轻得多了。”


“等一下……李大人先是和大使在一起,后来又一直在公文室,有小吏做证呢,根本没有时间去布置现场啊。”


“他有时间。”贺望东看了一眼小凯,继续说道,“曹茂一直在替他争取时间。”


“曹通事?”


“大使签署完文书后,曹茂以为他介绍馆中情况为由,走了不少冤枉路。李宜对馆内情况熟门熟路,他有足够的时间拿着钥匙抄近道去大使的屋子。待布置完现场,他再抄近道返回公文室。为了不引人怀疑,他还特意叫了个小吏来,伪装成一直在处理公文的样子。”


“明白了……若曹通事被李大人收买了,那么在发现尸体后,他惊慌失措以至于在馆中迷路,也是装的了?”


“不错,这也是为了替李宜多争取一些时间。只要李宜有完备的不在场证明,就算以后被查出曾向阿星借过高利贷,也不会被认为是凶手。何况,高利贷者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最后实在查不出凶手,老百姓也会当这是上天的惩罚。”


“实在难以置信,堂堂典客署丞,竟然……贺公子果然天资过人,什么诡计都瞒不过您。”


“这还多亏了大鲸这小子,若不是他交代得清楚到位,我还得多花一番工夫呢。”


那天听完遥大鲸的叙述,贺望东就开始怀疑李宜了。这两天经过走访暗查,他几乎可以确定李宜就是凶手,但要定罪,关键是凶器和证人。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最容易拿下的自然是曹茂。


西域来使频繁,相关的通事自然事多钱多,加上无事时还可以帮助往来客商做做翻译,生活可以说是有滋有味。可日本已经十五年没有来使了,隔着茫茫大海,客商自然也极少。曹茂虽任通事,却因不是正式官员,没有事的时候是不拿俸禄的。因此,和其他通事相比,曹茂的生活可以说是捉襟见肘。而且,曹茂因被怀疑是流亡到大唐的日本人的后裔,总被当作外人而受到排挤,他性子又软弱,李宜一威逼利诱就屈服了。


贺望东找到曹茂,直截了当地分析了利害关系。这曹茂到底不傻,也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战战兢兢地交代了所有的事,只求能换得一命。


有了证人、证词,李宜想赖也赖不掉了。


因贺望东求情,刑部只将曹茂革职、贬为奴隶,并赐给了贺望东。换句话说,贺望东作为主人,对曹茂有生杀大权,也可使其成为自由身。


贺望东对刑部的这个处置很满意,同时对自己的身世有了进一步的感受——在这异国他邦,自己的话仍相当有分量,可见自己的身份确实非同一般。他是六年前来到长安的……但奇怪的是,无论是日本的史书,还是中国的史书,都没有记载那一年有遣唐使。


“你在想什么?”小凯见贺望东忽然不说话了,便问道。


贺望东回过神来,低声道:“开始敲鼓了啊……”


宋代的《册府元龟》一书中提到:“(景龙)五年……十月丁卯之日,日本国派使朝贡。”押使正是真人莫问。在鸿胪寺的奏折上,还有押使请求参拜孔庙的记载。“景龙”即是前文提到的中宗皇帝李显的年号。历史上,景龙四年改元为景云,因此并没有“景龙五年”一说。而贺望东正是在这不存在的“景龙五年”来到长安的。这似乎注定了贺望东的身世将永远是个谜。


[1]元正天皇:日本第四十四代天皇,日本史上第五位女帝,在位时间为灵龟元年九月二日(715年10月3日)至养老八年二月四日(724年3月3日)。


[2]难波:今大阪。


[3]从公元七世纪初至九世纪末约两个半世纪里,日本为了学习中国文化,先后多次向唐朝派出遣唐使团。这延续二百余年的遣唐史,在不同时期,组织、规模、交通路线都有很大变化。第八次遣唐使于养老元年(717年)出发,养老二年(718年)归国。


[4]元明天皇:日本第四十三代天皇,奈良时代的首位天皇,女帝。在位时间为庆云四年七月十七日(707年8月18日)至和铜八年九月二日(715年10月3日)。


[5]正仓院:日本奈良时代的仓库,在今奈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