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应该还掌握着不少有关王同平的信息。此次的案件有两个突破点,第一个自然是死者王同平,第二个就是案发后下落不明的主要嫌疑人林东策。只要在其中一点上有所进展,就可以推动案件全局。事到如今,老朱在电话中那几句简短的说明已难以让陶展文满足了。
陶展文与老朱一直以来亲如兄弟,两人在棋盘上也是旗鼓相当。老朱在Toa Laud大厦经营着一家名为“安记”的贸易公司,时值生意旺季,老朱很忙,但他也总能抽出时间陪陶展文这位大哥喝茶下棋。事实上,老朱生性悠哉,是个甩手掌柜,真正管事的是他的妻子素贞。这不,听说陶展文要来,他立刻一抹算盘,迫不及待地赶往会客室。
陶展文见不得别人邋遢,他先亲自给老朱摆正了领带,再提醒他系好西裤上的扣子。
“你是专程来这儿检查我的着装的?”老朱系着扣儿,问道。
“事关你的房东王同平……今早在电话里没聊多少,想来找你当面了解一下。”
不待陶展文说完,老朱便打断道:“在此之前,你得先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会被警察盯上?”
陶展文随即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有条不紊地讲了。老朱对整件事有了大致的了解后,道:“唔,轮到我说了……我可没你那出口成章的才能,你问我答吧……咱有话先说在前头,我对老王可谈不上知根知底。”
“用不着知根知底,我也只是想简单了解下……先从他的家庭背景开始说吧。”
“老光棍一条,去年才讨了个老婆。”聊到这方面,老朱的兴致倒是挺高,“至于有没有领证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俩都住一起了。”
“他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年轻的日本女孩儿,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做他女儿都不嫌小了。名字嘛,好像叫弘子。对了,她还有个哥哥,是光和公寓的管理员。
“你对她这个哥哥了解多少?”
“好像叫久留岛,还是什么来着……平时不大爱说话,对人爱答不理的,才四十出头就一脸老相。”
“这么说……他是托妹妹的福,才得到公寓管理员这份闲差的?”
“正好相反,是那对夫妇沾了他的光。他在那栋公寓改姓王之前就是那儿的管理员了。若不是这个好大哥把他的小妹安排到了那光棍老王的隔壁,这便宜怕是占不了。”
“谁占便宜了?”
“老夫少妻,自然是老王占了天大的便宜。”
“弘子是什么时候搬进公寓的?”
“也就是一年前吧。她入住才三个月,就和老王勾搭上了。不得不说,那老小子真是好手段。”
“有没有可能是女追男?”
“完全有可能。”老朱明白陶展文此问的含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女孩是一个酒吧女,玩弄男人很有一手。如今的女人眼里只有钱,哪管你岁数有多大?这世道,就是这样荒唐。”
“不要以偏概全,素贞跟了你,总不是为了钱吧?话说回来,王同平以前就没结过婚?”
“不是我想编派故友,但老王确实没什么女人缘。交往的对象是有,但发展到同居的,估计就只有弘子一个。毕竟两个人就隔着一面墙,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上眼只是迟早的事儿。”
“那王同平也四十好几了吧?或许他在香港已经成家了呢?”
“恐怕还真没有。每当我提及这个问题,他总是用‘缘分未到’来搪塞。再说了,就凭他在万成的那点薪水,要成家还真不容易。”
“年过四十的单身汉,感情生活却是一张白纸,你信吗?不说这个了,首要问题是,弘子到底有没有和他办过正式手续?”
“这怎么成了首要问题了?”
“事关遗产。”
若弘子是王同平的合法妻子,那这次案件的最大受益者非她莫属,警方也会将她列为重要调查对象。
“确实如此……”老朱深以为然。但他思忖片刻后,又抛出了一个疑问:“不对。她一个弱质女流,能棒杀一个大男人?”
“她当然办不到。”陶展文大胆地假设道,“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公寓管理员久留岛为什么要把年轻漂亮的妹妹安排在一个老光棍儿的隔壁?”
“心怀不轨?”
“也许,王同平从一开始就被兄妹俩下了套……”
“这不可能。”老朱道,“久留岛从未赞成过这门亲事,为此,那兄妹俩几乎闹得势如水火了。”
“他为什么要反对?”陶展文问道。
“这还用问吗?无非就是年龄和国籍的问题。而且,他好像已经在老家给弘子物色了一户人家,总之,自那以后,久留岛就没给过妹妹好脸色……”
聊到这里,就算迟钝如老朱,也觉察到陶展文的提问偏离常轨了。
“老展,你这几个问题是不是有些跑偏了?据报纸上的说法,嫌疑人另有其人吧?你何苦抓着这对兄妹不放?”
陶展文点头道:“确实,照现场状况来看,凶手是林东策。但就动机而言,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与死者有交集。你有听王同平提起过这个人吗?”
老朱思索片刻,摇头道:“还真没有。新闻说,这个林东策现居东京,老王可从没说过自己在东京有熟人。不仅如此,那小子生前经常挑东京的不是,还说自己这三年来从没去过那儿。”
“问题就在这儿。既然毫无交集,又何来的杀人灭口呢?”
“确实说不通。”
“交集一定有,只是我们没发现罢了。”陶展文道,“或许就隐藏在死者的身边呢?所以,我想试着探探久留岛兄妹这条线索,希望有所收获。”
“嗯,你说的在理。”
见老朱被说服,陶展文趁热打铁,进而对王同平的性格以及日常生活做了深入了解。老朱那零散的回答在陶展文脑中渐渐肖像化,一通问答下来,死者仿佛成了陶展文的旧相识。
老朱将死者简单地评价为“悠哉的老光棍”,此观点的依据仅仅只是王同平的经济来源丰厚,平日里无所事事。但有些细节却可以推翻这个观点。譬如说,在一次闲聊中,老朱提起孟买的绿豆减产,不久后,王同平就靠收购绿豆大赚了一笔。本来,绿豆减产只是老朱的朋友随口提起的,而王同平就靠“老朱品性敦厚”和“信息提供者为非业界人士”这两点,就确认了这条信息的真实性,并及时付诸了行动。单凭这件事,陶展文就难以将死者与“悠哉”二字搭上边儿——他何止是“不悠哉”,简直可以称得上“机敏果断”了。另外,王同平是个标准的“驴友”,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外地旅游。可见此人性格开朗、积极好动,这也与“悠哉”一词相悖。
该问的都问完了,小岛正好来电。他显然是忙里偷闲拨的这通电话,语速急促地说道:“那茶杯是随处可见的品种,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酒店的所有物,估计是林东策自带的吧。”
“你见过住酒店还自带茶杯的人?”陶展文表示怀疑。
“平常人自然不会这么干,但考虑到凶手企图毒杀死者,自带茶杯并不是没有可能吧?”
“好吧……那杯里的茶水呢?”
“同样毫无进展,只知道茶叶不是酒店提供的,同样是随处可见的品种。”
小岛汇报完毕就挂断了电话。一旁的老朱问道:“怎么样?还有什么想问的?说了这么多,我嘴都酸了。”
“案情就不谈了。换换心情,聊点开心事儿吧。”
“闲聊吗?”老朱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道,“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你看,我现在有些腾不开手……”
“也好。”陶展文也不强求,“毕竟事业第一嘛。咦?公司的事务不是一直由素贞打理吗?你忙什么?”
“脏活累活呗。”老朱不服地说道,“别看我这样,在大事儿上,她还是得听我的。”
“佩服,佩服。”陶展文调侃道。
老朱猛然起身,一提裤腰带,装模作样地捏着腔调道:“一女不平,何以平天下!”
转眼已是晚饭时间,食堂又要开始忙碌了。陶展文并未立刻回去,他还想跑一趟案发现场。但612室估计还在警方的封锁中,加上警方今早的重大失误,想靠近现场怕是难上加难。即便如此,陶展文还是觉得有必要大致了解一下酒店的内部构造。
伊斯坦酒店并非独成一栋,而是位于伊斯坦会馆五楼以上的区域。会馆的一至四楼由办公室、电影院、俱乐部、食堂等设施组成。
首先得找个进入酒店的借口。赶巧了,“桃源亭”的原主厨田崎如今正是这个酒店厨房中的一员。
陶展文选择直接走安全楼梯上楼。会馆二楼是一家大型休闲厅,往返于一楼与二楼之间的人络绎不绝。继续往上走,使用安全楼梯的人就不多了。
会馆四楼是一家名为“名画剧场”的小型电影院,影院门口经营着一家与酒店同名的餐厅。电影刚散场,餐厅内人声喧闹。
陶展文找个了位置坐下,要了杯咖啡。
以同行的视角来看,这家餐厅的经营类目有些杂。既有蛋糕、三明治、热狗等西餐厅的常见食品,也有日本料理。餐厅刚开不久,店面装修算得上干净整洁,但厨房内部就完全是另一幅光景了。由于店租高昂,店方只能尽量缩减厨房空间以提升容客量。但这剜肉补疮的法子显然是行不通的,店方最后不得不含泪扩充厨房面积,以至于店面与厨房交界处多出了一块堆满锅碗瓢盆的不协调区域。
陶展文正欲深入观察,一个穿着绿色制服和白色围裙的女服务生来到这片区域,朝着厨房里面娇声问道:
“叔叔,客人要一份稻荷寿司对吧?”
得到厨房内的确认后,女孩随手从身边抽了块碟子,麻利地将已成品的寿司摆在碟子上,边走向客人边喊着:“一份稻荷寿司,来啰。”
陶展文瞧女孩的行为举止与餐厅格格不入,不由得向一旁的服务生问道:“这女孩不是你们店里的人吧?”
“她是楼上的。”服务生无精打采地道,“这小姑娘只会捏稻荷寿司,店里有人点稻荷寿司,就让她下来帮忙。”
一杯咖啡下肚,陶展文离开餐厅。楼上就是伊斯坦酒店的区域了,安全楼梯离酒店前台还隔了段走廊。
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中年女士正坐在前台处,陶展文对女士道:“我要找酒店厨房的田崎,方便帮忙通报一声吗?”
“要找厨房工作人员,请到七楼餐厅咨询。”女人以事务性的口吻回答道。
酒店入口旁有一条宽敞的楼梯直通七楼,陶展文此行的目的自然不是访友,就算进不到612室,在门口转转也是有收获的。
安全楼梯的入口左侧是储藏室,右侧是保管室。猩红色的地毯衬着昏暗的灯光,让空无一人的走廊更显阴森。
陶展文行至608室门前,才察觉到612室的门檐下隐隐有人影晃动。很显然,这是警方的盯梢人员。不出他所料,案发现场果然还在警方的控制之下。陶展文神色自若地从警察眼前走过,途中不忘瞥一眼612室。可惜房门紧闭,看不出个究竟。
他步调不变,径直走到六楼前台区域。前台连接着另一侧走廊,客用楼梯与电梯都设置在这儿。
陶展文暗忖道:“酒店员工就是在这里目击到前往612室的死者的……”
七楼就没必要去了,陶展文直接从客用楼梯回到了五楼。
陶展文对此类高档场所极其陌生。他刚到五楼,注意力就被前台一旁那看似柔软的沙发吸引住了。对未知事物有着极强探索欲的他,难以自持地朝沙发走了过去。
“稍稍体验一下而已,不妨事的。”
陶展文挑了张最靠边的沙发坐下,平日里坐惯了椅子,沙发那柔若无物的质感,让他本能地挺直腰杆,生怕陷下去。他正回味着沙发的体验,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哎呀,这不是陶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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