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娱乐
首 页
购买会员
联系网站
会员中心
修法原散心

亲大哥被指控谋杀,且下落不明,作为妹妹的宝媛虽未及于乱,却难免闷闷不乐。


陶展文能做的,只有极力安慰女孩:“放心吧,你大哥不是凶手。”


对此,女孩只能回应以疲惫的微笑。


“去登山吧,换换心情。”


女孩不愿拒绝陶展文的好意,点头答应了。


六甲山道路平坦,是开车兜风的胜地。特别是直通神户市区的再度山区域,更受当地兜风一族的欢迎。陶展文决定就近带女孩到再度山转转。


兜风车道的隧道入口就在移民收容所的西侧,隧道一旁的小道通往追谷墓园。穿过隧道,周围的景致顿时给人一种远离俗世的错觉。透过车窗往外看,海滨都市神户仿佛就在脚边。


辄访山的金星台上坐落着一个瞭望台,陶展文在这里叫停出租车,向女孩介绍道:“再往上爬就瞧不着市区了,这儿是眺望神户市的最佳视角。”


此时秋高气爽,晴空下的神户市区一览无余,宝媛感叹道:“好狭长的城市,而且,好大啊……”


登高远望时,辽阔的景观通常会让人窒息,因为雄伟的景色往往能衬托出观景之人的渺小。若是在东京,放眼望去只有无穷无尽的钢筋水泥,怕是会让人望而生畏。


相对的,同样有某些观景,贫瘠、单调、乏味,令俯视之人心生蔑视——这什么玩意儿?


而眼前的神户却是个异类。其景致既无威严,亦非卑微。市区空有面积,却难称得上漫无边际。都市止于海岸,海面亦被纪州群山与淡路岛屿所环绕,天地仿佛被局限在这一空间之中。简言之,眼前的神户与其说是一座都市,倒不如说更像个悠闲的小镇。这显然正投陶展文心中所好,他愉悦地问道:“怎么样?这个城市不错吧?”


宝媛不由得好奇地看向这中年男人,问道:“陶叔叔很喜欢神户吗?”


“喜欢,非常喜欢,毕竟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了。”


“对我来说,就算再中意,也是异国他乡。”


“怎么了?住得不习惯?”


“倒不是这个原因。”宝媛解释道,“只是,我的潜意识总在提醒我,这里是外国,我只是个外人。”


严格来讲,对陶展文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因常年居住于此,他早就将此地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他感慨道:“无论在哪儿,生根后都是家。”


“您不思念祖国吗?”


“时不时吧。”


陶展文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女孩的脸,此时此刻,她一定是在思念五年间一直了无音信的亲大哥吧。


在瞭望台上休憩了片刻,两个人重回出租车,通过再度山的兜风车道直达修法原。


穿过充盈着秋日气息的再度山,两个人在修法原下车,漫步于遍地松子的山间小道。


修法原以修法原池闻名,此时虽是工作日,这里依旧是客满盈门。池中央懒洋洋地浮着数艘小船,看上去相当惬意。陶展文建议道:“我们也去划船吧?”


“好呀,我还没体验过这种小船呢。”


自案发以来,宝媛对陶展文的依赖与日俱增,大有全盘托付之势。至于理由,陶展文心中敞亮。女孩那镇定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早已透支的内心。否则,她不会去依赖一个认识不足一月的中年男人。


陶展文将小船划到池中央,秋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池面上。此时已是深秋,空气中已经泛起了一丝渗骨的凉意,这让南半球出生的宝媛不由得缩起了肩头。


陶展文见状,便停止操桨,关切地问道:“怎么?冷吗?”


“还行……”女孩摇头,但那笑容显然有些勉强。


“你来日本,没多备几件衣服吗?”


见宝媛未听明白这句日语,陶展文继而解释道:“日本的气候可不同于香港。到了十一月,气温便会急转直下,不多备些御寒的衣物可撑不住。”


“哦哦,您说是厚衣服啊?我自然是带了的。前辈们把日本说得跟北极似的,我连冬天穿的皮大衣都带来了呢。”


“那就好……”陶展文继续划船,“我还以为你忘了带厚衣物,到这边了,才开始亡羊补牢。”


“亡……亡什么?”宝媛又听不懂了。


“我见你每晚都摆弄那缝纫机,还以为你在临时赶制衣服呢。”


这个误会有些离谱,宝媛下意识地想起身否认,但狭小的船身可由不得她乱动,她勉强保持了个不坐不起的怪异姿势,解释道:“我只是想学习一些日本先进的裁缝技术。我这趟日本之行,可不单单为了游山玩水,总想着能不能捞些收获。呵呵,穷人思维,请见谅。”


这个话题令女孩心中的郁结稍稍舒缓了些,她久违地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不知不觉,小船已临岸。陶展文安慰道:“宝媛,我现在还无法给你保证,但还是请你相信,你大哥绝不是杀人凶手。”


“承您吉言吧……”


见女孩沉默,陶展文抛出了让他纠结已久的疑问:“宝媛,你早就知道你大哥不是凶手了吧?”


“我当然希望这样……”


“不是希望。你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林东策不可能犯案……我说的对吗?”


宝媛迫于陶展文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不由得撇开了脑袋。


两个人沿着岸边游览了一圈后登了岸,陶展文揉了揉略微麻木的双腿,感叹道:“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也正因如此,世人可以随波逐流,免于处处算计。”


宝媛不由得阖眸,欲消化陶展文此言中的深意。


修法原周边便是森林公园,除去红黄交织的秋叶,大部分树木依旧保持着仲夏时的葱郁。但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其颜色与夏季的嫩绿有着略微的不同。世人亦如此,人心难测……外国人墓园的大门紧闭,二人只能原路返回。过去,这个墓园是对游客开放的,但因为靠着墓碑吃便当等不道德行为层出不穷,墓园负责方不得不加强管理。陶展文幽默地说:“就算客死他乡,也不愁无安息之地。对了,这儿是给洋大人们准备的,中国人的地盘得更往西,在梦野那一块儿。”


宝媛却笑不出来,她首次在陶展文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意愿:“陶叔叔,我们回去吧。”


陶展文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明:“日本人的寺院也愿意供养中国人的尸骨的。”


这时,一个毫不知晓避讳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陶师傅!”


陶展文回头,发现叫自己的女人竟是舞娘多魔子。她身着红色毛衣与深色牛仔裤,挎着片刻不离身的竹篮,正快步朝这头走来。陶展文寒暄道:“真是奇遇。你的身子好些了?”


“托您的福,好多了。”女人歇了口气,这才注意到陶展文身边的宝媛,好奇地问道:


“这位是?陶师傅的……女友?”


“这玩笑可开不得。”陶展文苦笑,“这位是我家的客人,来自香港的林宝媛小姐。”


女人热情地向宝媛伸出右手,用英语问候道:“How do you do!”


“这位是宫地多魔子……”


不待陶展文介绍完毕,多魔子已攥住宝媛的手,上下摇摆起来了。


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宝媛有些措手不及,这样古怪的握手方式倒也是生来头一遭。


与宝媛寒暄完,女人敏捷地一扭腰身,再次面向陶展文:“刚才聊到哪儿了?哦哦,我感觉自己已经痊愈啦!您可真是神医。您看,我现在是运动自如……”


多魔子并拢双腿,当即在原地展示了数次芭蕾式跳跃。


“那便好。对了,我按电报上的地址给你把药寄过去了。你吃了吧?见效吗?”


“何止见效,简直救我了一命!我那天还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还请了一天的假。谁知,第二天一早吃了您的药之后……您瞧瞧我现在这状态。”


“见效便好。”


“我还没吃,单是见着您的药,浑身就舒坦了。”


“哈哈,那完全不是我的药的功劳嘛。”


“不对不对。您的药,单是闻闻味儿,就能包治百病。”


“谬赞啦。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哎呀,糟了,一聊起来便忘了正事儿。我还赶着去拜访当地的一个好友呢,我得先告退了。”


女人富有韵律地鞠了一躬。她那丰满高大的躯体,在陶展文眼中,却只是一副易碎的空壳。问题是,女人那乐观开朗的言行是否出自真心?她难道真的对自身的病情未有察觉?


恐怕她早已察觉到,自己已时日无多了吧。这异常的言行或许只是在自欺欺人。见女人强颜欢笑,陶展文心有不忍。


“两位,回见啰。”说完,多魔子掀开竹篮的盖子,“我的朋友也想和大家道个别呢。”


女人的朋友——斑纹蛇,缓缓从篮中冒出了脑袋。


“蛇!”宝媛不禁抓住了陶展文的胳膊。


斑纹蛇竟乖巧地朝两人垂了垂脑袋,似在问好。


“别怕。这蛇是经过特殊驯化的。”


陶展文先安抚了女孩,随即责怪多魔子道:“不了解情况的人会被吓坏的,你这样……”


话未说完,一阵酸楚袭向陶展文心头,他读懂了女人此举的意图。多魔子,一个与蛇共舞的脱衣舞娘,她这样的女人一旦离世,当即就会被世间之人遗忘。不仅如此,世人还会选择性地抹杀她在尘世中留下的痕迹。唯一可以证明自己存在过的方法,就只有狠下心肠,在对方脑海中划出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于是,她开始不择对象地使用这个办法,就算对方是来自香港的陌生女孩。多年后,她回忆日本之游时,一定会记起那个在修法原用蛇吓唬自己的女人吧。


“哈哈,抱歉抱歉,我忘了有小姑娘在场。陶师傅,原谅我这次吧,我自罚倒立……”


未等二人反应过来,女人已将竹篮搁到一旁,双手往地上一摁,当即双脚朝天倒立了起来。这样还未结束,她那高抬的双脚,如空中漫步一般开始前后摆动。陶展文悲悯地目睹着这一切,身旁的宝媛也未露笑颜。


血液的倒流让女人满面通红,但她仍吃力地笑道:“别人道别挥手,我道别挥脚。二位拜拜啰。”


经过一日奔波,当晚宝媛早早地便上床歇息了。陶展文却毫无困意,对一得空闲便漫步于神户街区的他来说,修法原那点短短的路程远不足以让他感到疲惫。


但他那充沛的精力还是没能熬过老朱的消耗。若老朱仅是安安静静地下棋倒也罢了,烦就烦在,他在落子前后总会插上一句自诩精辟的评语。譬如说现在吧,见到陶展文拔了自己的马,老朱捂着胸口做痛苦状,道:“骨肉相离,肝肠寸断!”


陶展文不胜其烦:“安静下棋,瞎号什么?”


但老朱仍未收敛,尤其在顺风局,插起评语来简直是变本加厉了。


就在陶展文郁闷地吃了三连败时,小岛的到访无异于是救命稻草。他将日间在大川家取得的进展告知了陶展文。


陶展文早已被老朱磨得身心俱疲,有气无力地说:“哦哦,久留岛欣吾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有意思,有意思……”


陶展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倒是小岛一头热。


小岛献完宝,继而汇报了警方的调查进展——警方仍致力于对林东策的追捕,甚至在一次埋伏行动中,与林东策失之交臂。


“可惜,真可惜。”陶展文仍然慢条斯理的。


见陶展文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小岛有些急了:“林东策并非凶手这一论断,是陶师傅您首次提出的吧?”


小岛有些居功自傲,但如果没有陶展文的推论做前提,他也不可能揪出证言中的漏洞。


“嗯,我是这么说过。”


“那您心中一定有凶手的预备人选了吧?”


“还没有……”


“您觉得这久留岛会是凶手吗?”


陶展文点头道:“推翻了久留岛的伪证,你确实功不可没。但你走了与警方一样的极端主义——做伪证的可未必只有久留岛一人。”


“您尽管吩咐,接下来要我去查谁?”


“哈哈,有自信是好事儿。看你这势头,是打算把所有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都彻查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