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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山之行

宽敞有序的街道是冈山的特色之一,尤其是车站至石山公园的路段,稀疏的建筑分布让这一特点更加明显。


提到冈山必游的景点,排在首位的当属后乐园。这座庭园绿竹环绕,三步一祠堂,五步一庙庵,与京都名胜桂离宫有异曲同工之妙,且交通便利,与冈山站相距不过数里。自神户出发,经过两个小时拥挤混杂的电车之旅,多数游客会选择在站前的咖啡厅小憩片刻后再出发。不过,陶展文和宝媛不想等待,径直乘出租车赶赴后乐园。


后乐园坐落于旭川的中川岛,据说建造于三百多年前的备前藩池田纲政时代。庭园中央有一个名为“泽之池”的池塘,周围青草丛生。


见此美景,宝媛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好美,空气真好。”


乍一看,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户外庭园,但与香港的名胜胡文虎庭园相比,却多了一种清新之美。胡文虎庭园以地狱极乐图为蓝本,虽具艺术性,但也难逃恶俗之名。不过在这点上,陶展文的观点与世人相左。在他看来,后乐园美则美矣,但这人造光景实在难称“自然”。反观胡文虎庭园,同样是人造光景,其水泥构造对“人造”这一事实丝毫不加掩饰,反倒没有那种矫揉造作的感觉。


后乐园里随处可见的凉亭和庵庙也难以博得陶展文的好感,因为它们总让陶展文脑中浮现出一个场景——盆栽工匠纠结于亭子建在哪儿,苦恼道:“亭子放哪儿好呢?放这儿?不行不行,太没特色。放那儿?不好,太俗气……”——此情此景,与“自然”简直背道而驰。


见宝媛醉心于眼前的美景,陶展文不忍泼冷水,附和道:“是的,好美。”


一路西行,陆续路过延养亭与鹤鸣馆。鹤鸣馆建筑面积很大,恐怕那盆栽工匠也无法轻易移动。陶展文期待在那儿欣赏到超越人类审美的自然美景。但天不遂人愿,延养亭正在修整,二人被一块“禁止登山”的警示牌拦住了去路。


陶展文哭笑不得,眼前的小土丘竟也被称作“山”。同样是人造山,坐落于庭园中央的“唯心山”显然稍胜一筹,最起码登顶得花些力气。整面山坡都被映山红覆盖着,有伪造五月花期之嫌。


从山顶眺望庭园,可以发现道路、水流、植被均统一地呈蜿蜒状,无一处不透露出设计者的别有用心。


宝媛也察觉出了其中的不自然,疑惑地问道:“这庭园的景色不会都是在原有的地形基础上人工添加的吧?”


“你猜对了。”


“怪不得……”


唯心山背面有一块种满凤尾松的平地,两个人就在此处小憩。头顶是荫凉的枫叶,陶展文点上一支香烟,指着眼前的凤尾松群,道:“这儿和胡文虎庭园一样,换汤不换药罢了。”


宝媛顺着陶展文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凤尾松的底端竟安置着几根水泥支柱。


“您是说那些水泥支柱?”


“是的。设计者的良苦用心确实值得我们体谅,但他们忽略了一点,所谓自然,便是顺其自然。”


“您说得在理。”


“放在人身上也是一样,要是一个人要通过外部支撑才能残喘于世,能有什么好结果?”


“但若拆去这些支柱,岂不少了观赏性?”


女孩眼睛中闪过一丝睿智,陶展文感慨道:“为了做给世人看吗?你倒是一语中的。”


唯心山右手边是茶园,据说此茶园尚存有茶女哼着民谣素手摘茶的风俗,可惜收获时节已过,陶展文没能一睹这唯一称得上有血有肉的景致。至于一旁的慈眼堂与茶馆,在陶展文看来,仅有一瞥带过的价值。


宝媛就不同了,这次日本之行实属难能可贵,差旅费又高,她恨不能将在这里的见闻都刻在脑海里。每当女孩细细品味景点时,陶展文就安静地在景点外等待,这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抵抗吧。


对陶展文来说,陪同宝媛游览后乐园仅是顺道罢了,这次冈山之行的首要目的是调查库本胜一的不在场证明。


根据证词,案发当时,库本正与秋永产业的屉原伸二在外共饮。这就好办了,只要从屉原伸二着手即可。


两个人离开后乐园,陶展文将女孩领到了一家叫“芳兰轩”的中华料理店。这儿的老板是广东人,算是宝媛的半个老乡。用过餐,陶展文对女孩道:“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去处理些琐事儿,一个小时内回来。”


陶展文有把握,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尘埃落定。


秋永产业位于冈山车站附近的上西川町。


陶展文在前台递上了名片,让接待小妹通知屉原伸二前来一见。在等待途中,陶展文从接待小妹口中得知,这家企业除去正式员工,另有事务系统职员五十余名,也算小有规模。


片刻后,大厅中出现了一个身材纤长、穿戴得体的青年。他面带疑惑地看着手中的名片,走进接待室问:“请问阁下是?”


陶展文得以近距离观察这青年。精心打理的黑发在额间整齐地分开,合身的深色西装,谦恭的举止更是无可挑剔。他的面容略带稚气,未开口就让人心生三分亲近。


对方原来是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年轻,陶展文暗自庆幸,若换成个奸猾的老油条,怕是得让宝媛久等了。陶展文想着,直奔主题道:“鄙人冒昧来访,想向您请教一些关于库本董事的事儿。”


屉原似是很意外这个名字的出现,不解地问道:“库本先生?关于他的什么事?”


“关于他在返京前晚的行踪……”


“阁下究竟是?”


对方的警惕并无可疑之处,毕竟陶展文所递交的名片上仅印有姓名与住址。陶展文避开对方的质问,按照事先在脑中拟定出的剧本,以忠告的口吻道:“鄙人此趟前来是想提醒屉原先生您早作提防,以免今后被卷进不必要的麻烦。”


“阁下何出此言!”


见对方面露慌乱,陶展文趁热打铁:“事出紧急,恕鄙人长话短说。库本董事返京前晚,在神户所发生的事,您是否有所耳闻?”


不出所料,屉原茫然地摇了摇头。


据小岛的汇报,库本在证词中早就提及屉原这个人,但警方在林东策的追捕上孤注一掷,对库本的不在场证明仅是一笔带过,更别提专程派人至冈山与屉原接头了。陶展文只得先给屉原介绍案情:“库本先生返京前晚,神户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一个住在神户的中国人在宾馆的客房中遇害,而这间客房的租客林某于案发后下落不明。”


“我记起来了,这起案件好像在报纸上也刊登过吧?我记得标题是中国实业家行踪不明什么的……”


“对。失踪的林某就是奥林匹亚物产的顾问。”


“哦?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警方自然对奥林匹亚物产的所有相关人士进行了排查,库本胜一声称自己在案发当晚与您同席于酒家‘吉备路’,但有人目击他曾现身于其他地点。”


屉原的视线在陶展文脸上停留半晌,又扫了一眼手中的名片:“阁下……是警察?”


“不敢,鄙人只是被卷入麻烦中的一人罢了。”


“唔,好吧。”


不知是青年生性洒脱,或是陶展文的气质易引人信赖,总之,屉原不打算对陶展文的底细再做追究了。


“若这事儿传到警方耳中,怕屉原先生也脱不了干系。”


屉原面露为难,但显然已打算老实交代,便道:“库本先生此举完全是为了成全我。再者,他好歹是一社之长,若被人家知晓他出入‘3S’剧场,影响终归不好……”


“‘3S’剧场?”


“是一家脱衣舞厅。”屉原这时候倒是毫不避讳了。


“若被警方问到,我建议您还是实话实说,别为这种小事挂上做伪证的罪名,不值。”


“警方应该不会来盘问我吧?库本先生又不是凶手。再说了,警方不是一直在搜捕那个林某吗?”


“两头的证词要是对不上,也只能徒增嫌疑。”


“库本先生那边也打算如实坦白了?”


“若目击者出面,由不得他不说真话。”


“敢问这位目击者是?”


见眼前这诚实的青年被自己诓得惴惴不安,陶展文心有不忍。但事到如今,他只得硬下心肠道:“现阶段,目击者只将此事告诉了我。要是他告知警方,只怕过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杀过来了。”


屉原瞧向陶展文的眼神中陡然多了分敌意,陶展文知道对方误解了,忙笑着解释道:“您误会了,我并不是在威胁您。我此行只是为了梳理案情,假如此事真的无关痛痒,我让目击者隐瞒就是了。”


见青年因自己的承诺如释重负,陶展文心中的愧疚愈深。他再次狠下心,诱导道:“如何?您可否如实告知当晚的详细情况呢?若与事件无关,自然无需让目击者出面。鄙人的原则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年显然将陶展文误认成了私家侦探之流,陶展文也顺水推舟,装足了侦探的派头。


屉原打量了一眼周围,故作轻松道:“此处不便详谈,您要是不嫌弃,可否赏脸到外小酌一杯?事情闹到这地步,全得怨我……警方要追究,就追究到我一人头上好了。”


二人移座至对面的咖啡厅,屉原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屉原伸二是秋永产业营业课员工,频繁因公务至东京出差。因他在京事宜均由奥林匹亚物产负责接待,屉原早已受之有愧。于是,在去年春天到东京出差时,他省下了部分差旅费,设宴招待库本作为回报。


库本出差冈山的第一晚,接风晚宴便定在“吉备路”,屉原还专程请歌女久喜子前来助兴。这个久喜子是屉原好友的妹妹,亦是他的心仪对象。但屉原一介工薪族,尚无财力照顾女孩的营生,只能在公司宴请来宾时尽量请她来助兴。屉原向库本吐露了自己与女孩的关系,库本拍着他的肩膀道:“上次你在东京请了我一回,我岂有白吃白喝的道理?要不这样吧,我改天也请你一顿,你尽管把那女孩叫来。”


屉原自然是推辞,若是应了邀,回头又得以公款设宴作回报了。见青年态度坚决,库本提了个折中之策:“难得与心仪女孩见面,身边却多一个灯泡,多没意思呀!就你们俩单独处处不好吗?你看这样成不成……你还是花公家的,请女孩来,我就先失陪去看脱衣舞了。放心,我之后会在你上司面前给你圆谎的。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屉原感激库本的好意,但仍不愿意行此违规之举。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挨过对方的软磨硬泡,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毕竟,独自邀请心仪的女孩共进晚餐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再者,“吉备路”的老板娘是友人的伯母,让她在报销单上做些手脚,她应该也不会拒绝。


客户如此为自己着想,自己再推辞,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屉原将当晚的情况做了详细的描述,愧疚不已地说:“库本先生是为了给我打掩护才向警方说谎的。若这事害得他染上杀人的嫌疑,我真是万死莫赎了。”


“感谢您能对我吐露实情,若此事确实与案件无关,我会把它烂在心里。”


“唉……”屉原叹息道,“好在我还没向公司报销,这账单还是我自己买了吧。虽说肉痛了些,就当换个心安。”


此次探访的结果早在陶展文预料之中,只是,给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下套,还是让他感到有点良心不安。


但回过头来一想,库本的伪证与久留岛一样,简直就是儿戏,很难想象真凶竟会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如此欠考虑。


陶展文仅让宝媛在“芳兰轩”等待了40分钟左右。


两个人会合后,又游览了素有“冈山第一街”之称的上之町商店街。这条街名号虽响,也只是一条充斥着铜臭味的购物街罢了。宝媛也难见游览后乐园时的热情,沉默地漫步于拱顶之下。


之后,两个人又乘坐观光的士将冈山市区草草游览了一圈儿,便要搭乘电车返回神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