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时值周末,始发于广岛的返程列车至冈山便已座无虚席。直到姬路站,宝媛才得以入座。途中,女孩数次欲给陶展文让座,但均被他婉拒了:“还是你坐吧。以我的身体,站10个小时都不是问题。”
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肉体上的疲劳在陶展文眼中实在不值一提。想要一睹他的倦容,还得从心理上着手。
他们乘坐的“第二宫岛”号列车于晚7点39分抵达三宫。
两个人回到家,简单地应付了一顿晚餐后,三浦达夫到访。他此次前来,名为汇报东京方面的消息,实则是想邀请宝媛外出游玩。
他带来的情报与一年前委托长田调查林东策的人有关,但内容谈不上可喜。委托人的姓名与住址已无源可溯,直接委托长田的是他的某个友人,而这个友人也是受一个中国籍商社的员工所托,这个员工则坦言调查林东策是社长分配下来的任务,而社长此时正远在菲律宾。
员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隐约记得,委托人是个华人老太太。一年前,有个身穿黑衣、举止优雅的老太太接二连三地拜访社长,那以后,社长便下达了调查的命令。从这个老太太中式风格的衣着,可以推测出她并非日籍华侨,而是正宗的中国人。
三浦带来的另一份情报是卡朋特商会为林东策写的介绍函。
……若经深交,定会被其绅士风度所感染。他因发际线上有颗黑痣,被在下称为“黑痣林”。而在下头顶稀疏,亦被他称作“光头卡朋特”。若贵公司能多多支持我这位挚友在日本的业务,他日定有重谢。
陶展文开始反复咀嚼信上的内容。趁这档儿,三浦则找宝媛商量起明日的游玩计划。
这时,小岛来电了:“我8点半就下班,待会儿便到府上叨扰。之前您委托的事已大致查清,您在冈山的进展如何?罢了,电话里说不清,等我到府上详谈吧。”
“嗯,等你。”陶展文说完挂断了电话,身边的年轻男女正聊得火热。
“六甲山?好远的吧?”宝媛问道。
“嗯,是有段距离。”
“前些天陶叔叔带我去了再度山的修法原,这六甲山怕是比那儿还要远一些吧?”
“远多了。”
“走过去?”
“当然是步行了,不然算哪门子远足。”
一想到距离远,还得爬坡,宝媛打起了退堂鼓,带着歉意道:“我今儿和陶叔叔逛了一天的冈山,实在是乏了,明天恐怕……”
“好吧……”
三浦的失望溢于言表,他原本期待能与宝媛漫步于深秋的六甲山,如今女孩直言累了,他也不好勉强。当然,他大可以开车带女孩去兜风,但他是个坚定的步行主义者,早在学生时代时就一直是登山部的活跃分子。
最终,两个年轻人各退让了一步。三浦将远足计划暂行搁置,答应带宝媛去观看少女歌剧。而在此之前,宝媛得陪三浦逛一逛仁川的野营中心。
“好嘞,就这么定了。明早7点半,车站东门见。”
为了能多走几步路,三浦将见面时间定在了一大早,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宝媛一句:“明儿得早起,今晚早点睡吧。”
三浦刚起身,小岛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直奔主题道:“据可靠情报,林东策的神户行程早在案发四天前便定下了。”
“四天前……22日?”
“是的。他的好友程就信打算在神户搭船返回南洋,林东策是去那儿送行的。这件事,奥林匹亚物产的所有员工都知道。”
“所有员工……”
“对,上至董事,下至文员,都知道。至于他们有没有透露给外界,就无从查起了。”
“即便是透露了,也要分时间的。是下班回家后说的?还是第二天说的?”
“这又不涉及商业机密,平日闲聊时顺口提到也不奇怪。”
陶展文揉了揉眉头,驱赶走倦意,道:“若只是顺口,自然无可厚非,但若是将准确的日期、酒店名、房间号都透露了,恐怕就不是顺口那么简单了。”
“机票和酒店房间是由库本胜一在22号预定的。”
“那他是直接打电话给酒店预约的,还是吩咐手下人做的?”
“他亲自拨的电话。对了,他是上班时间拨的电话,所有员工都听见了。当时竹内朝子也在场。”
“这些消息可靠吗?”
“这是我托东京本部的同事询问奥林匹亚物产员工才知道的。”
“也亏得他愿意帮忙。”
“可不是嘛,好在那小子就是好管闲事的性子。详细信息都在这封信里了,你看看。”
陶展文略去开头的寒暄,直奔调查结果。
库本胜一于10月22日午时两点致电神户的伊斯坦酒店预约房间。数分钟后,林东策来电确认预约进展。时值工作时间,员工皆在办公室内。另外,在场的还有两个外部人士。一个是频繁出入于公司的竹内朝子,另一个是来为福利院筹集善款的教会志愿者,没人记得这个女孩是何时到访,又是何时离去的。
看到这里,陶展文陷入了深思:“午后两点……”
“有什么眉目了?”小岛期待地问道。
“你朋友说得对,这事儿怕是无从查起了。”
这位友人在信末还专门解释了无从查起的原因。
……综上所述,恕在下有负君托了。欲列出所有掌握林东策行程的人,必须调查所有奥林匹亚员工——包括竹内朝子——于22日至26日之间向何人透露过此信息。此信息并非机密,不排除一传十,十传百的可能性。查到以上的情报已是大费周折,望君理解。
“你朋友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话说回来,你们为何会局限于22号这个日期?”陶展文把信放回信封,“罢了,这事也无关要紧,不用深究了。”
小岛不乐意了,郁闷地问:“无关要紧?那您为什么还让我查?”
“抱歉了。让你调查这事不为其他,只为给最终的理论加一层保险。”
“保险?什么意思?”
见小岛仍无法释怀,陶展文意味深长地解释道:“棒球比赛里不就有‘保险得分’这一说法吗?在胜局已定的局面下,优势方通常会追加一个本垒以锁定胜局。”
小岛不想再琢磨陶展文的奇谈怪论,无奈地妥协道:“您说怎样就怎样吧……您一定已胸有成竹了,揭晓真相那天,可别忘了喊上我就是。”
陶展文笑道:“放心,届时第一个喊上你。当然,前提是我真解决得了。”
小岛离去后,陶展文翻开了笔记本。将每日的见闻简单地总结为一两行文字,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他翻到10月22日,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宝媛从东京回来
PM10:50
陶展文取出《全国列车时刻表》,将数个特定时间装入脑中后,再次将日记本翻至案发当日,也就是10月26日那一页。由于他是在案发第二天才得知案件的,上面仅有寥寥几笔的琐碎日常。
陶展文将这行字咀嚼了数遍,又翻到了10月27日那一页。这一页上才记载了密密麻麻的案件相关情况,但他仅是草草看了看,便将日记本放回了原处。
当夜,他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