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顺泰,晚餐时分。
乔世修身体抱恙,没现身在餐桌上。餐毕,王充庆直接回家。一郎也着急出门,估摸着是到“干杯”会情人去了。客厅里,只剩陶展文、老朱、吴掌柜在闲聊。富永警官造访,面庞微晕,想必是去小酌了两杯,客厅里瞬间飘浮起一阵酒精味儿。陶展文招呼道:“富永警官,都这个点了,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富永没心没肺地笑道,“我下班去喝了几杯,闲来无事,来你们这儿逛逛。”
陶展文试探道:“说来也怪,最近这同顺泰附近,时常能瞧见警察的身影。”
“嗯?”富永愣了愣,随之笑道,“这有什么奇怪?杀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呢!咱警察身为人民的保护者,即便是下班时间,义务到这附近巡逻,也是责无旁贷呀!”
“嗯,感动感动……明天是周日,您还要上班吗?”
“明儿我休息。”
“有什么活动?我猜猜,到这附近晃荡?”
“你把咱警察当什么了?社会闲散人员吗?”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这乔家命案未破,失踪又起,再加上隔壁搬运工的事儿也没个着落。你们警方,还真是和这地界脱不开身了。”
“不提了不提了……”富永无奈地挥挥大手,“忙了一周,谁不想去远远足,亲近亲近大自然呢?”
“是呀,您上回还邀我一同去旅行呢。”
“我老早就想抽空儿旅个行什么的了!我这回请了两天假,陶小兄,你给推荐个地方?”
“这有什么好推荐的,走到哪儿,玩到哪儿呗。”
“不成,好歹得有个计划。”
“那得赶紧了,要不您今晚就计划计划,咱明天出发!”
“真的?”富永难掩欣喜,却仍狐疑道,“陶老弟,你可别耍大哥!我可当真咯?明儿早就出发!我中意你这样的小年轻,怎么样也得让你心满意足地回国,让你感受感受咱日本人的待客之道。就明儿,说定了?”
“骗您做什么?说实话,我也不大舍得就这样离开日本呢!还有那么多地方未去过、未感受过。临走前,再细细游玩一番,不留遗憾嘛。”
“好!好!”富永伸出汗津津的大手,一把抓住陶展文的手,“明早九点,我来接你!”说完,便手舞足蹈地离去了。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老朱才开口问陶展文道:“陶兄,你当真要与这疯癫的警察大叔一块去旅行?”
“当真。”陶展文答道。
“真是说走就走!打算去哪儿?”
“明儿看他怎么安排吧。如何,你要不要一块去凑凑热闹?”
“免了,我与警察犯冲。”
“怕什么,他工作时间是警察,工作外只是个懒散大叔罢了。”
“唔……我看还是算了。”
“偏见可要不得!不啰唆了,明儿一块去!”旅行之事就此说定。
从刚才开始,吴掌柜就没插话,而是无力地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这么说来,今晚的餐桌上难得有葬礼的慰劳酒,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动几口。老朱见状,语出调侃道:“吴老大,琢磨啥呢?今晚咋没动静啦?”
吴掌柜这才睁眼:“你小子懂什么?杜掌勺撒了手,千斤重担全压在我一人肩上了!你又不是不知晓我的性格。”
“晓得,今后再不能踩着吊车尾的脑袋优哉游哉了呗。”
吴掌柜点头:“天不遂人意呀,想一辈子坚守自己的信条,就这样难吗?唉,个人的喜恶,说到底还得受外界环境摆布。”
一旁的陶展文插嘴了:“您就这么讨厌站在第一线?”
吴掌柜瞧了眼陶展文:“你昨儿提到‘自信’,我直说吧,我活了这么久,自知从未有过这玩意儿。但我也说了,看外界环境。真到危急关头,我自认为也能硬一把。”
三人无话,沉默半晌。老朱欲换个话题,叹道:“你们说,杀害杜自忠的凶手,究竟会是谁呢?”
“凶手啊?我已经知道了。”陶展文也不作铺垫,冷不丁儿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老朱“噌”得从沙发上弹起,差点儿咬着舌头,“你说啥?你知道凶手是谁了?”一边的吴掌柜也竖起腰杆儿,目露诧异。
陶展文没有回答,安静地点了点头。老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费劲儿地问道:“谁?你说凶手是谁?”
陶展文示意老朱坐下,慢悠悠道:“你急个什么。”应景地,临海铁道上一辆火车向东面疾驰,隔着三楼,仍可以感受到地面的微微震动。火车行至并天滨时,一道汽笛音划破天际。
在座的三人默契地停止了交谈,待火车从同顺泰门前呼啸而过,渐渐没了动静。朱、吴两人才满眼期待地注视着陶展文那似笑非笑的嘴角。终于,陶展文开口了:“刚才有火车通过了?”
“废话!”老朱差点儿让这句话呛着,哭笑不得。
“是废话吗?”陶展文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朱见陶展文还在卖关子,火了:“哎,我说你是和火车杠上了?凶手呀!凶手是谁!”
“我还真就杠上了!我方才问,是不是有火车通过了,你说废话。奇怪了,你为何这样笃定?你亲眼看见了?”
老朱哭笑不得:“这还用得着看?不明摆着的吗?”
“这么说,是你推测出来的?”陶展文不紧不慢道,“你听见了汽笛音,感受到了地面震动,便推测有火车路过。”
“推测?”老朱觉得这个词语有哪儿不对,辩驳道,“就这还用得着推测呀?”
陶展文也不顾在座的两人着急,仍慢悠悠道:“太过武断了吧。你就不怀疑,这汽笛声与地面的震动,是人为的?”
“荒谬!”老朱鼻孔儿出气。
“待我说完,你就知道荒不荒谬了——你通过汽笛声与震动,便判断外面有火车经过,实际上未亲眼见到火车。我说的对不对?”陶展文不厌其烦地重复。
“我也未亲眼看见火车。”吴掌柜插嘴了,“但我敢笃定方才是火车的响动,因为我在窗外看见了烟雾。你瞧瞧外面,还未完全散去。”
客厅通向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从这儿,可瞧见办公室南边墙上的窗户。透过窗,可瞧见外头的天空。但陶展文仍不服输:“烟,不是火车。或许是某人在窗外立了根烟囱呢?”
“你有话直说,别给我们打哑谜了!”老朱不耐烦了。
陶展文少见地点了支香烟,任烟雾刺激肺管,悠悠道:“我为何要扯到火车呢?因为本次的案件,也是同理——大家为何确信案发时间是两点四十分?因为空箱倒塌的响动?因为从天而降的晒席……他们目睹了案发的一幕吗?”
陶展文绕了一道又一道弯子,老朱的语气有些焦躁了:“你又说废话!如果目睹了,就直接逮人了,还用听你在这儿胡咧!”
陶展文也不生气,自顾自分析道:“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若案发时间真是两点四十分钟,凶手就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现场。后院空地有一众工人,同顺泰走廊有女佣银子。即便是女佣说了谎,两点半时,小纯也回家了,在走廊上看书。这么多双眼睛,愣是没发现可疑人物进出?这说明了什么?”
“不知道。”老朱冷淡道。
“这只能说明一点——凶手早在两点半之前就已经逃离了现场!”
“案发前?笑话,那他到底有没杀人?”老朱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
陶展文吐出数个烟圈,继续道:“我给个节点吧。最迟在两点四十分以后,也就是天降晒席之后,没有任何可疑人士出入过晒场!先前,某人给我说明了一种可能性——在晒场的屋顶潜伏两个钟头,待众人发现尸首,场面混乱时,再趁机偷偷跳下。但很可惜,唯一有条件采取以上行动的人,却有着绝对的不在场证据。于是乎,结论出来了——要在两点四十分作了案,再悄然逃离现场,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凶手只能在两点半之前逃离!”
见朱、吴二人面面相觑,陶展文给他们消化的时间,颇享受地吞云吐雾一番,才往下说:“后院空地两点半开始动工,而女佣银子,也是近乎两点半才来到走廊做针线活儿。所以只要不超过两点半,任谁都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晒场。”
老朱听出了个问题:“你说银姨她两点半前不在走廊上?不对呀,那她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出门散步后,银子也跟着出了门。那时,你我在仓库,吴掌柜在小房间忙印刷,谢叔请假早退,王掌柜在二楼办公,但被样品柜挡着,没瞧见她下楼。所以没人知道她曾出过门,她也刻意瞒着大家。她只出门了一小会儿,就马上回来了。”
“真的只有一小会儿?”老朱狐疑道。
“她确实马上就回来了,但没有立刻到晒场前的走廊做针线活儿,而是在靠南的窗户旁待了一阵子。”
吴掌柜奇道:“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陶小兄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总之,银姨她与案件无瓜葛——她在关帝像前坐下不久,小纯就回来了,时间大概是两点半。在那前,走廊是放空的,谁都可以任意出入。你们理解了吗?只有在两点半以前,凶手才能轻易逃脱。”
“哎,你等等,再让我消化一下。”老朱有些被绕晕了。
陶展文可懒得再解释,单刀直入道:“你们想知道真凶是谁吗?”
“那自然想,但是……”老朱作苦思冥想状,一旁的吴掌柜也未理顺,眼睛眨个不停。
“那么,我怀疑的凶手是谁呢……”陶展文拧灭烟头,面向吴钦平道,“吴掌柜,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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