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娱乐
首 页
购买会员
联系网站
会员中心
故人再会


“怎么样?你在日本取过拓本吗?”文保泰问策太郎。他想起自己曾教过策太郎如何取拓本。


“嗯,我取了不少呢,石碑、佛像、铜镜我都取过。托您的福,我还因此被父亲夸奖了,这差不多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表扬。”


“不错嘛!对了,现在有人托我取一份最简单的墓志铭拓本,到时你也来参观一下吧。”文保泰摆起了师傅的派头。


策太郎本来就想再研究一下文保泰的拓本技术,现在又接受了那须的任务,自然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有劳您了!”


拓本,可以说是一种印刷术。只是一般的印刷,是在铅字上涂上墨汁,图章则涂上朱砂,盖到纸上,呈现出的是白底黑字或白底红章。铅字和印章上的字都特意刻成反字,这样纸上就是正字。


而拓本呢,则是在石碑上铺上纸,用水将纸打湿,顺着字体凹陷的地方按下去,也叫“装满水”。当纸晾得将干未干时,用蘸了墨汁的棉花球在纸上拍打,纸凹处也就是有字的地方沾不上墨汁,就成了白色,因此,拓本都是黑纸白字,且拓出来就是正字。


这么一讲,拓本技术似乎很简单,其实真正做起来非常难。从石碑上取字时,墨汁若过于渗透,拓出来的字就比原来的字瘦小,倘若不留意,取出的字也可能会更粗、更大。若石碑表面光滑,纸一被水渗透,立刻就会脱落。如果用胶矾水,纸虽然能贴得更稳当,但也容易受损,过不了几年,取下的拓本就会变成破烂的碎片,难以保存。因此,用水也有讲究,需视情况而定,有时要用重油,有时要用煎过的白芨[2]来取拓本。


以上只是一般的取拓本技巧。身为取拓本领域的大师,文保泰会有什么特殊秘方呢?当时的人们都揣测纷纷。


其实秘方倒谈不上,只是文保泰改用了西洋人的吸墨纸吸水,本来渗透了水的纸张就能很快地达到半干状态,效果很好。


悠悠馆的窗户虽然小,可装上了天窗,倒是也十分亮堂。取拓本时,最理想的条件之一就是自然光充足。文保泰在地上铺了深灰色的地毯,但不是那种天津产的高级货。毕竟墨汁很容易弄脏地毯,还是用廉价品比较好,深灰色也耐脏。


取拓本是一个很累人的工作,虽然可以坐着,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要欠起身子半蹲着,或是直接跪在地上。可就算跪在毯子上,很快也会觉得疼得受不了,于是文保泰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在地毯上再垫上三张日本式的席子,这样工作的劳累能稍稍减轻一些。


在没有铺地毯的角落里,有一个水泥砌的洗水池。抽水机从自家水井中抽出水,再通过简易的水管灌入水池。据说,这口井的水最适合取拓本用。文保泰对家中有此一井极为得意。这套抽灌水的设备还是委托日本技师设计安装的呢。


当时,欧美各国的经济侵略沉重打击了中国陈腐的社会结构。文保泰扬名之前,他家表面上还讲究排场,但当时国运不济,他的家境也随之日益衰落了。


两年前,策太郎结识文保泰时,他刚靠着取拓本的技术,积蓄了一笔钱,好不容易才维持了家境。悠悠馆的建成,也正说明他的高超技术,给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所以,把取拓本的地方设在这里。”文保泰一边说着,一边“哗啦哗啦”地打开门锁。


悠悠馆的内壁涂成了灰色。柱子紧靠着墙壁。有趣的是,这柱子是用水泥将天然的石块堆砌起来的,虽然有些粗糙,却别有一番风味,非常朴素自然。


策太郎一面向里张望,一面说:“真有艺术气氛啊!”虽然策太郎说的是奉承话,但这屋子看上去确实很清雅,符合文保泰的文人气质。


“给客人上点儿什么呢?”一直在旁侍奉的仆人问道。


“嗯,你去告诉芳兰,让她端茶来……沏白毫茶吧。”文保泰回答说。


策太郎想起,一般主人会按照客人的身份来区别招待。白毫茶是高级茶,“沏白毫茶”实际上是暗示仆人“贵客来临,万勿疏忽”。


“您不必客气了,今天我只是来拜望问候一下。”策太郎说。


“那也喝杯茶再走吧。”文保泰真心诚意地挽留道。


日本席的旁边,是一套漂亮、考究的桌椅。桌子腿上镶着象牙工艺品,三张紫檀木椅子上用金粉画着蔓藤花纹。这些椅子太豪华了,策太郎坐在上面反而有些拘谨。


不一会儿,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端了茶盘进来。这大概就是主人刚才说的“芳兰”吧。圆圆的脸、丰腴的双颊,朱唇紧闭,面带稚气,非常漂亮。


一时间,策太郎竟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住了。


“哈哈哈……”策太郎的眼神没能逃脱文保泰锐利的目光。侍女芳兰走后,文保泰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那个女孩儿,她……她是您新雇的吗?”策太郎有些害羞,口吃地问道。


“是啊。”文保泰回答说,“那个姑娘到我家还不到半年呢,近来社会上动荡不安,雇人也得小心才行。没有可靠的人,不行啊。”


“是吗?”


“不过论可靠性,那个姑娘没问题,不管怎么说,她是那桐阁下介绍来的。除了客人,这屋子只有她能进来。”


文保泰说完,便站起身在芳兰关好的门上又闩上了门闩。


[1]那桐:满洲镶黄旗人,叶赫那拉氏,字琴轩,举人出身。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任内阁学士兼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八国联军侵犯北京,慈禧太后西逃后,他受命充当留京办事大臣,随奕劻、李鸿章与联军议和。《辛丑条约》签订后,被派为专使赴日本道歉。嗣任户部、外务部尚书,升军机大臣。1911年(宣统三年)任皇族内阁协理大臣,武昌起义后去职。


[2]白芨:—种中药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