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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蓝玫瑰(I)


“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那个TAGC的排列是某种暗号,生物形态便是基于暗号解读的产物吗?”


涟瞪大眼睛。


“对,一点儿没错。”


“啊?!”


“蛋白质是构成生物的重要物质,它有很多种类,由二十种氨基酸按照特定顺序串联而成。DNA的碱基排列就记录了这些氨基酸的种类和排列顺序。当然,生命活动必需的物质并非只有蛋白质,但它是组成生物的主要物质,同时也是酶和激素这种功能性生物分子的成分。极端地说,只要拥有DNA碱基排列这一遗传信息,就能创造生物的外在形态。”


“碱基只有四种,如何表达二十种氨基酸?”


“它的结构非常巧妙,每种氨基酸由三个碱基组合排列对应,比如‘GAA’就代表了‘谷氨酸’。这跟电脑用零和一的二进制算法能够表述所有数字和文字一样。四的三次方就是六十四,用以表述二十种氨基酸绰绰有余。据说,现在已经查明了每种氨基酸对应的碱基序列呢。”


以DNA碱基序列为基础,氨基酸串联合成蛋白质,蛋白质又构成生物身体……这不就是暗号解读吗?


“你说的那种系统究竟从何而来啊,难道上帝还会摆弄电脑?”


“那我就真不知道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哎哟,你竟然说起奉承话了,真是难得。但我可不是上帝。”


“不,我只是感觉你从创世活到现在,应该知道一些详情吧。”


“你说我是老古董吗?!”


她那一不留神就油嘴滑舌的下属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


“生物的外在形态以DNA为基础,把它当成基础篇,那下面就是应用篇了——只要改变DNA碱基序列,就能改变生物形态。”


一阵沉默。


“……坦尼尔教授培育出蓝玫瑰,也是通过改变DNA序列实现的?”


“根据大学公布的消息,确实是这样。”涟的措辞很慎重。“其实我也没有充分把握目前的基因相关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只知道其他研究机构也在尝试通过基因编辑培育蓝玫瑰,目前都没有成功。坦尼尔教授如何培育出蓝玫瑰,可能也会成为这次探访的主题之一——或许,还包括教授的研究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这个可以放到过后再来判断。


“蓝玫瑰有这么复杂吗?新闻也特别夸张地称其为‘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不过那跟蔬菜水果的品种改良有什么不同?不还有很多会开蓝花的植物吗?”


“‘真这么简单,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了’。这是古今中外玫瑰育种专家和研究者的共同见解。当然,你说的‘蔬菜和水果品种改良’也需要下很大功夫,只是培育蓝玫瑰耗费的时间和失败次数,并非普通品种改良所能比。至少两千年前,人类就开始了玫瑰育种,直到现在,真正意义上的蓝玫瑰——在所有人眼中都能被称为‘蓝’的玫瑰,尚未存在于任何公开记录中。历史上出现过几次号称‘蓝玫瑰’的花,但那些花的蓝只能说‘与现有玫瑰相比或许蓝了这么一点’而已。”


但这次不同——是这样吗?


玛利亚尚未见过引起风波的那两株蓝玫瑰的照片。涟对她说,克利夫兰牧师在展会以后几乎拒绝了所有采访,坦尼尔教授也只对学术杂志的采访做出回应。因此,目前媒体手头只有寥寥几张蓝玫瑰照片。


今天若能亲眼看到其中一株蓝玫瑰,抓住能辨别真伪的实感,是否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多米尼克的要求呢。


她的视线转向空中。气囊式飞艇——那个名为水母的装置在蔚蓝高远的空中静静浮动。白色扁平的球状气囊,底部装有四根支柱与船体。如名称般酷似水母的轮廓。


围绕水母船发生的大规模谋杀案,其余波至今仍对方方面面有着影响。她不知道案件造成的影响最终会以何种形式平息,只是,双方似乎都在为尽早结束其中一项诉讼而展开行动——这是她从熟人那里听来的。


玛利亚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一直在意早已不归自己调查的案件,这太不像她了。


“培育蓝玫瑰为何如此困难——对此我尚未充分理解。但从植物整体来说,开蓝色花的品种本来就很罕见。牵牛花、绣球花、罂粟……大致一想只能举出这几种吧。我的祖国有一种花叫‘樱花’,平时在路上见到的基本都是桃红色花朵,并不存在‘蓝樱花’,平时也很难听到想看或想培育蓝色樱花的话题。”


“我也知道樱花,U国就有个挺出名的樱花胜地——过去我还跟朋友一起去过。”


“是吗,玛利亚,你知道J国有句俗话叫‘丸子胜过花’[1]吗?”


“我怎么知道!”


但她很肯定那不是什么好话。


漫长的跨州旅途终于结束,玛利亚和涟来到了弗兰基·坦尼尔教授供职的C大学S郡校区。


温暖的空气,茂盛的草地,美丽的行道树。眼前是一片大海——这里的景色不比度假胜地差,与丝毫没有华丽感的F警署相去甚远。


在入口做完登记,两人穿过校园走向生物工程学专业大楼。他们坐在事先约定好的大厅沙发上等候,没过多久,电梯里就出现了一名少女。


那是个通体雪白的女孩子。


白皙得异常的皮肤,长及腰部的白金色头发。那是白化病症状。女孩一身藏蓝色连衣裙,更突显出皮肤和头发的雪白。她个子小巧,有点瘦弱。微微翘起的眼角让稚嫩的脸上透着一丝坚定。一头白发让少女略显成熟,但实际年龄可能只有十二三岁。


小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莫非是来送饭——想到这里,却见白化病少女把大厅看了一圈,目光落到玛利亚和涟身上,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请问两位是A州F警署的玛利亚·索尔兹伯里和九条涟警官吗?”


她的声音淡漠通透,还带着一丝稚嫩。


“对,我们就是。”


听了涟的回答,少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欢迎两位光临。请跟我来……这边走。”


不等回应,她便转身走向电梯。玛利亚慌忙站起来,跟涟一道追了过去。


“请问你是?”


“坦尼尔研究室的学生。”


学生?那也太年轻了,莫非是跳级上来的?


少女似乎丝毫不在意玛利亚的惊奇,一言不发地走进电梯。这孩子太冷漠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女往旁边瞥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愠怒,仿佛在说别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大家都叫我‘艾琳’。”


“艾琳啊……这名字真不错,听起来很成熟。”


少女——艾琳稍微瞪大了眼,随后把视线转回前方。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她脸蛋上泛起了一片红晕。看来是害羞了。


接下来,三人并没有怎么对话,沉默着上到六楼。艾琳把玛利亚和涟带到一个貌似会议室的房间门前。


“请在里面稍坐片刻,我去把老师叫来。”


说完,艾琳又点点头,留下二人离开了。玛利亚目送那白发摇曳的背影离去,随后打开会议室的门——险些惊叫出声。


有人在里面。


一头铜褐色短发,隔着军装也能看出刻苦锻炼的精壮体格——那个玛利亚和涟都熟知的人物,此时也惊讶地看着他们。


“索尔兹伯里警监,九条探员?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是我们的台词。约翰,你怎么在这儿?”


玛利亚一脸困惑地对U国空军少校约翰·尼森发出疑问。


“好久不见了,尼森少校。”涟若无其事地问候道,“不过只隔了几天吧……今天你有何贵干?”


“啊,哦。”约翰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详情不好细说,总之是一项新的技术调查。我为这件事约好了与人见面——你们是来查案子的?会不会弄错房间了?”


“不是,我们也刚被领到这里来。真要说的话,也跟查案子差不多吧。”


难道艾琳弄错房间了?可是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犹豫。


不,莫非——


现在瞎想也没用,再等等估计就来了。于是,玛利亚在约翰对面坐了下来,涟也在她旁边落座。约翰困惑地看着两人,随即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不过好巧啊。技术调查需要经常往大学跑吗?”


“毕竟水母船一案出了那种事。”


他露出少见的自嘲表情。“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被安排了闲职。”


约翰·尼森少校与玛利亚等人在不久前的水母船一案中结识,一同追查凶手。在场三人都见证了案件难称完美的结局,现在再怎么委婉也没用了。


“真够呛,我也一样。”玛利亚说完,约翰露出了苦笑。“话说回来,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们来找谁吗?既然来到这里,想必是找大学的人吧。这也是种缘分,要是两位参与了有意思的研究项目,过后能说给我听听吗?”


涟看了她一眼。考虑到多米尼克的委托,现在最好别让事情过度公开,不过对约翰说说应该不碍事。


“我们来找弗兰基·坦尼尔教授。你应该知道蓝玫瑰的新闻,我们来找教授是为了咨询基因相关技术在犯罪调查中的应用问题。”


“蓝玫瑰?”约翰挑起眉毛,“等等,我已经跟坦尼尔教授约好马上要见面啊。”


嗯?


“你说什么呢,我们也跟教授约好了这个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教授那边日程安排错了。


就在此时——


“不。”门没敲就被打开,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刻意这样安排的,毕竟时间不多。”


来人似乎听到了室内的对话。只见声音的主人站在门口,愉悦地看着玛利亚等人。


那人看上去四十多岁,有一头混着白发的深褐色发丝,身高不足一百七十厘米,脸和身体都很消瘦,算不上什么健康体态。


但是目光却异常锐利,充满了震慑一切的威压感。


“索尔兹伯里警监,九条探员,以及尼森少校,对吧。欢迎你们远道而来,我就是坦尼尔。”


蓝玫瑰培育者之一,弗兰基·坦尼尔教授勾起嘴角说。


“失敬。”约翰站起来,很可能是下意识地敬了个礼,“我是U国第十二空军少校,约翰·尼森。今天承蒙接见,十分感谢。教授——”


“请别那样叫我,我不太习惯。”弗兰基摇摇头,“各位可以称呼我名字,或者称呼‘博士’。另外也不用说什么客套话,我对研究室的人都这样要求。”


“——那么,坦尼尔博士,今天就麻烦你了。”


“我叫玛利亚·索尔兹伯里,请多关照。”


“我叫九条涟,今天麻烦您抽时间出来,真是太感谢了。”


涟的措辞没有改变分毫,莫非J国人都这样吗?


“现在说这种话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其实我希望你能把我的会见时间与这两位错开。毕竟不能在无关人士面前谈论可能涉及军事机密的话题。”


“啊,真抱歉。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太了解警方与军方的不同之处。话说回来,几位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完全不相关的外部人士。既然如此,又何必顾虑呢。”弗兰基抬起拇指指向门外,“我们开始吧,跟我来。”


没说几句话,博士就开始带他们参观研究室。


弗兰基走下一段楼梯,又穿过一条走廊。左手边现出一扇嵌死在墙上不能开启的大窗,博士停在窗前,用目光指向室内。


“这里是洁净室……不过这是整个学科共用的设施,我们主要在里面进行取样与合成作业。”


他们顺着弗兰基的视线看过去,玻璃另一头有几个人正在工作。


那是几个戴着手套口罩,头上还罩着发帽的年轻人,应该是学生。有人正用显微镜观察小皿,里面装着貌似植物叶片组织的东西;有人面前摆着一个形似小浴缸的容器,里面放了一只烧杯,那人正手持秒表计算时间;有人面对一只固定在笼子里的小白鼠,战战兢兢地将注射器刺入其尾部……作业内容千差万别。


“博士的研究室还将动物作为研究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