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出书房来到走廊里,他也回手把门关上。六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狭长舒适的走廊已经亮起灯光。诺尔斯站在餐厅门口等候。这间餐厅位于这栋房子正中间向后加盖的那排“新”厢房里,就像字母T下面的部分,正房像是上半部分。茉莉·法恩利尽管忧心忡忡,还是尽量冷静地招呼大家。
“你们不觉得最好吃点什么吗?”她说,“我让人准备了些冷盘。毕竟,日子还是得照常过下去啊。”
“谢谢,”威尔金松了口气说,“我想吃个三明治。”
“谢谢,”巴罗斯说,“我不饿。”
“谢谢,”申诉人随声附和着说,“无论我接受还是拒绝都不太好。我要找个地方抽上一根长长的、浓烈的黑雪茄,然后再去瞧瞧里面的墨里是否安然无恙。”
法恩利什么都没说。在他背后的走廊里有一扇门,通向书房窗户正对的那座花园。他仔细打量了诸位客人好一会儿,才打开那扇玻璃门,走进了花园。
还有佩奇发现自己落了单。眼前只剩威尔金一个人,只见他站在灯光昏暗的餐厅里优哉游哉地吃着鱼子酱三明治。佩奇的手表指向了九点二十分。他稍作犹豫,然后跟着法恩利走进阴凉幽暗的花园。
花园的这一边仿佛与世隔绝似的,形成大约八十英尺长、四十英尺宽的长方形区域。一侧邻近新厢房,另一侧挨着一排高大的紫杉树篱。阳光穿过长方形区域尽头的书房窗户,透过几棵山毛榉投射出一束暗淡稀疏的光线。新厢房的餐厅也有一扇玻璃门面朝花园,卧室窗户上方则是阳台。
受威廉三世国王的汉普顿宫廷启发,十七世纪时的法恩利用大量排列曲折的紫杉树篱将这座花园分隔开来,几条宽敞的砂石小径穿梭其中。那些树篱有齐腰高,看上去特别像建造了一座迷宫。虽说在花园里不大可能迷路,不过仍是个少有的适合玩捉迷藏的地方(佩奇时常这么想),你只要往树篱下一蹲就行了。花园正中央是一大块开阔的圆形空地,环绕着玫瑰树丛,中间有一座观赏水池,直径大约十英尺,池座非常低矮。从屋子透出的微弱灯光与残阳的光辉相互映衬,显得光影朦胧,使得花园成为一个芬芳神秘之处。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佩奇一向不喜欢这座花园的气氛。
这又让他联想起另一件更加不喜欢的事。单是花园、几片树篱、灌木、花和泥土倒不至于让他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每个人的心思全都贯注在那间书房里,就像灯箱玻璃上的飞蛾那样盘旋着。当然,认为墨里会出事太荒唐了。这种事很难得手,没那么容易。只不过是多嘴多舌的申诉人随口一说罢了。
“不过,”佩奇差点说出声来,“我想我还是绕到窗户那边去看看。”
他绕了过去,马上抽回身,喃喃地骂了一句,因为发现还有个人也在探头往里看。他没看清那个人是谁,只见那人迅速在书房窗外的山毛榉树丛掩护下跑开了。不过佩奇看见肯尼特·墨里在里面,背对着窗户坐在书桌前,似乎正要打开一本浅灰色的书。
白担心一场。
佩奇快步走开,来到凉爽的花园里。他绕着圆形水池踱步,抬头看见天上有颗分外明亮的星星(玛德琳·戴恩给它取了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就在新厢房的烟囱群上方闪耀着。他从低矮的树篱迷宫中穿梭,带着烦乱的思绪走向了花园的另一头。
法恩利和另外那个家伙,到底谁是骗子?佩奇搞不清楚,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他左右摇摆了多次,不想再猜来猜去了。此外,玛德琳·戴恩的名字好几次在不经意的时候被提到……
花园这一侧的尽头有张石凳,被房前的月桂树篱遮挡着。他坐下来,点着一根烟。他尽可能坦诚地追溯着记忆,他承认自己对这世界的些许抱怨来自玛德琳·戴恩这名字的反复出现。玛德琳·戴恩……一头金发和苗条美丽的外表透露了她姓氏的来源……在佩奇的脑海里这名字和《英国首席法官的一生》以及所有其他思绪混淆不清。他想她想得太多,已到了有害的地步,眼看就要变成古怪暴戾的单身汉……
紧接着,布莱恩·佩奇从石凳上一跃而起,不管是玛德琳还是婚姻全都被抛到脑后,只因听见从身后的花园传来一阵声响。声音不算大,但是从那些昏暗的矮树丛里传出来,清晰得吓人。最恐怖的是一阵窒息声,接着是脚蹭地的声音,最后是溅起水的扑通声。
一时之间他真不想转过身去。
他不愿相信真的有事情发生了。他根本不相信。可他还是把雪茄往草坪一扔,一脚踩灭,然后以近乎奔跑的速度朝屋子走回去。他离屋子还有一段距离,在捉迷藏似的小路里转错了两个弯。起初他不知身在何处,感觉空无一人,紧接着就看见巴罗斯高大的身形朝他走来,同时一道手电筒的光线越过树篱照在他的脸上。他走近到足以看清灯光背后巴罗斯的脸,顿感整座花园的凉爽和芬芳都消失不见了。
“喂,出事了!”巴罗斯说。
佩奇此时感到一阵轻微的恶心。
“我没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他违心地说,“我只知道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罢了,”巴罗斯转过来耐心地解释,脸色发白,“快来帮我把他拉出来吧。我不确定是不是死了,但是他的脸泡在池子里,我十分确定他已经死了。”
佩奇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他看不见水池,因为被树篱挡住了。不过此刻房子后墙尽收眼底。老管家诺尔斯正从书房上方一扇亮灯的窗口往外瞧,茉莉·法恩利则在她卧室外面的阳台上。
“我告诉你,”佩奇坚持说,“没人敢动墨里一根汗毛!不可能。一定是疯了才会……再说了,墨里跑到水池边干什么?”
“墨里?”对方瞪他一眼,说道,“为什么说是墨里?谁说是墨里了?是法恩利啊,老弟,约翰·法恩利。我赶到这里时就已经发生了,恐怕现在为时已晚。”
[1]一位莫希干印第安人酋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