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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哈罗德·威尔金站起来,开始绕着桌子转,不过他是唯一有动作的人。事后佩奇将回忆起这间昏暗的书房里每张脸的圆形轮廓,以及其中一张脸令他感到惊讶的转瞬即逝的表情。


墨里捋着胡须说话了。


“啊。是啊。没错,确实有意思。假如我记的位置没错,绿室旁边过道的后面就是通向阁楼的台阶。你是暗示那个女孩被人抬下楼放在了绿室里?”


菲尔博士摇摇头。“我只是建议我们动动脑筋,否则就回家睡觉去吧。每条线索都指向那间小屋。它是迷宫的核心,是多种干扰项的本质,就像《房子和头脑》里的小水碗:这个书名真是想我们之所想。我们最好去那儿瞧瞧。”


艾略特督察不紧不慢地说:


“我觉得我们现在过去吧。你介意吗,法恩利夫人?”


“不,完全不介意,只是我不知道钥匙在哪儿。哦,真烦!撬锁吧。我丈夫装了把新锁,如果你们认为有必要可以拆掉……”茉莉用手擦了下眼睛,忍住情绪的波动,又恢复平静。“要我带路吗?”


“谢谢。”艾略特简短回应,“其他人还有谁去过那个房间?只有戴恩小姐和戈尔先生?你俩跟着菲尔博士和我去,好吗?加上佩奇先生。其他人请留在这里。”


艾略特和博士走在前面,低声交谈起来。茉莉不声不响地超过他们,以便把自己和申诉人隔开。佩奇和玛德琳跟在后面。


“如果你真的不想上去——”他对玛德琳说。


她贴紧他的臂膀。“不,拜托。我想上去。我真的想,看看能否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担心我说的有些事让茉莉非常生气,但我得告诉她,没有其他办法。布莱恩,你不会认为我是个恶毒的女人吧,会吗?”


他吃了一惊。虽然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自嘲,细长的眼睛却是咄咄逼人。


“天哪,不会!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哦,没什么。不过她不爱他,真的。她做的这些都只是因为她觉得应该做。抛开外貌不谈,我跟你讲,他们不般配。他是理想主义者,而她是现实主义者。等等,我知道他是冒充的,但是你不了解整个情况,不然你就会明白——”


“看清现实吧。”佩奇厉声说。


“布莱恩!”


“我是说真的。理想主义个鬼!假如他做了他们所说的那些事,你自己也承认他做过,那么我们这位过世的朋友就是个十足的畜生,你很清楚。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布莱恩!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我知道我没资格,但你爱他吗?”


“我不爱,”玛德琳看着地板,轻轻地说,“如果你眼睛擦亮些,或者对事情理解得更透彻,就足以明白不该这么问了。”她迟疑着,显然想转移话题。“菲尔博士和那位警官对整件事是怎么看的?”


他张了下嘴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他一无所知。这群人沿着过道走上了宽敞的浅橡木色楼梯,经过一条通道后向左转。绿室就在左边,从敞开的门望去是上世纪笨重的书房家具和装饰夸张的墙面。右边是两间卧室的门。笔直的过道尽头有扇俯瞰花园的窗户。通向阁楼的台阶——佩奇隐约记得——是在过道尽头的墙壁外侧,他们要进的门在左手边墙上。


但是他没在想这些。尽管菲尔雷鸣一般说着关切的话语,艾略特督察坦诚且容易沟通,他还是发现自己一无所知。毫无疑问,这两个人非要讨论到世界末日才罢休。那警方办案的例行公事呢:这儿找找指纹,那儿找找脚印,艾略特该搜查花园,或者把证物密封起来?找到了一把刀,是的,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警方很难保密。其他还有什么,哪怕是比较受重视的推理?某些人给出了某些证词,但怎么去看待那些证词呢?


毕竟,这是他们的事。只是他对此感到不安。在他原来想法的基础上又有了新发现,好似布伦海姆[2]的骷髅,总是等到骷髅从桌上滚过去才警觉起来。不,这比喻不太恰当。前面站立着的菲尔博士的庞大身躯仿佛把过道都堵住了。


“她住在哪个房间里?”艾略特低声问道。


茉莉指了指稍远那间卧室的门,在通往阁楼门的过道里。艾略特很轻地敲敲门,里面只传出一声微弱含糊的回应。


“贝蒂。”玛德琳小声喊她。


“在吗?”


“在。他们把她安置在最近的卧室。她不太……”玛德琳说,“她的情况不太好。”


整个错综复杂的关系渐渐渗入佩奇的脑海。金医生打开卧室门,回头扫了一眼,然后把门轻轻掩上,溜到过道里。


“不,”他说,“你们还不能见她。晚上,可能明天或者后天更好。希望镇静剂能起到作用。可惜多半是没什么用。”


艾略特表现出困惑和担忧。“好的,不过,医生,该不会——不会太——”


“严重,你是想说?”金医生问,他低下头,像是要用头撞人似的。“天哪!请稍等。”


他又打开房门。


“她说过什么话吗?”


“没什么好让你记录的,警官。大部分是胡话。希望我能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他对着这群默不作声的人说话。茉莉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似乎正极力去遵守既定的规则。金医生是她父亲一生的挚友,两个人也就不拘礼节地站在那儿。


“内德叔叔,我想要知道。我愿意为贝蒂做任何事,这你也知道。可是我从来没想到——我是说,情况不会真的那么严重吧,对吗?不可能的。人受到惊吓,这和生病不同吧?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哦,”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很好,精力充沛的姑娘,没什么心机,精力过剩,认死理。没错,你就是这样。这个,惊吓因人而异。有可能是只老鼠,或是烟囱里的风声。我只希望我不要遇上,不管是什么。”他语气缓和起来,“不,没事的。不需要帮忙,谢谢,阿普斯太太和我处理得过来。不过你可以叫人送些来。”


门关上了。


“好啦,我的朋友们,”帕特里克·戈尔把手深深插进兜里说,“我想可以确定是真的有怪事发生了。我们上楼吧?”


他走过去打开对面那扇门。


里面的楼梯陡峭倾斜,从用来砌墙的旧石块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酸味。就像在房子里看见尸骨一样,有种现代建筑的粗糙感。仆人们的住处,佩奇知道,就在房子的另一侧。这里没有窗户,走在前头的艾略特不得不用手电筒照明。戈尔跟着他,后面是菲尔博士,再往后是茉莉,玛德琳和佩奇走在最后。


自从伊尼戈·琼斯为这间阁楼开了几扇小窗户,并用石头顶着砖块之后,这里任何一部分都没有被改造过。平台上的地板都倾斜得朝楼梯那边鼓了起来,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跌下去。上面是极粗壮的橡木房梁,它太大了,不太美观,仅仅是为了能起到支撑或震慑的作用。暗灰色的光线射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潮湿和闷热。


他们在走廊尽头发现了想要找的那扇门。这扇门厚重,呈黑色,更像是地窖而非阁楼。门铰链是十八世纪的,门把手不见了,一把比较现代的锁也废弃不用,现在把关的是一副密实的锁链和挂锁。不过艾略特最先照到的却不是门锁。


有什么东西突然掉落,并且被关上的门压碎了一部分。


那是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1]蓝胡子是法国童话故事的主角,他先后杀害了六任妻子,其第七任妻子在家里的密室中发现了这六具骸骨。


[2]巴伐利亚地名,一七〇四年在这里发生了布伦海姆之战。英国作家罗伯特·骚塞的诗中提到“布伦海姆战役之后”及“这是一个可怜人的骷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