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彭德博士,您打算给我们讲点什么呢?”
老牧师温和地笑了笑。
“我的一生都是在僻静的小地方度过的,”他说道,“我这辈子几乎没遇上过什么大事。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倒是经历了一起离奇的惨剧。”
“啊!”乔伊斯·雷蒙皮埃尔以一种鼓励的口吻说道。
“我从没忘记过这件事,”牧师继续说道,“它当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时至今日,只要稍作回忆,我就又能感受到看见一个人被无形的力量刺死时那种敬畏而恐惧的感觉。”
“你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彭德。”亨利爵士抱怨道。
“它的确令我毛骨悚然,就像你说的那样。”对方答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嘲笑过那些动不动就用‘气氛’一词的人了。气氛这种东西是存在的。有些地方就是渗透着或善或恶的力量,能被感知。”
“拉切斯家的那幢房子就是一处不祥之所。”马普尔小姐说道,“老史密瑟斯一贫如洗,不得不从那儿搬离;之后,卡斯莱克一家住了进去。约翰尼·卡斯莱克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而卡斯莱克太太则因为健康原因不得不到法国南部疗养。现在博登一家接手了这幢房子,可我听说可怜的博登先生刚搬进去就要动手术。”
“我觉得这类事被渲染了太多的迷信色彩。”帕特里克说道,“这些无聊的传言在不经意间四处传播,给业主带来不少损失。”
“我就知道一两个作风相当强硬的‘鬼魂’。”亨利爵士边说边轻轻一笑。
“我想,”雷蒙德说道,“我们应该让彭德博士把他的故事讲完。”
乔伊斯站起身把两盏灯都关掉,只剩下壁炉里的那簇摇曳不定的火光照亮着房间。
“气氛。”她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
彭德博士向她微微一笑,把身子靠回椅背上,取下他的夹鼻眼镜,用一种轻柔的语气追忆道: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人知道达特穆尔高原。我讲的这个故事发生的地点就在达特穆尔的边缘。那儿有一处风景宜人的地产,尽管它在市场上若干年都没能卖出去。那个地方冬天或许有点阴冷,但景色却很壮丽,它本身还有一些新奇的原生态的特色。一个叫理查德·海登的爵士买下了这处地产。我在大学期间结识了他,虽然我们已经有好些年没见面了,但我们之间的友情还在。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前往拜访‘寂静的树林’,那是他给那个地方取的名字。
“那是一次小小的家庭聚会。除了理查德·海登爵士,还有他的堂弟埃利奥特·海登;曼纳林夫人和她那面色苍白、相貌平平的女儿维奥莱特;酷爱骑射、饱经日晒风吹的罗杰斯上尉和他的太太,他们的全部生活就是马匹和打猎;还有一位年轻的西蒙兹医生和黛安娜·阿什利小姐。后者我倒是有所耳闻。她的照片频频出现在报纸的社会专栏上,是社交季大名鼎鼎的美人。她的容貌的确引人注目。高挑的身材,乌黑的头发,奶油色的皮肤光滑如丝,迷离的黑色双眸稍向两侧斜飞,使她的外貌平添了一丝神秘的东方色彩。她还有一副好嗓子,音色深沉,悦耳如铃。
“我立刻就看出我的朋友理查德·海登完全被黛安娜迷住了,不仅如此,我猜这个聚会就是为了她才组织的。至于她本人的想法,我不得而知。她行事全凭自己的喜好,反复无常。今天只跟理查德说话,旁若无人;另一天又转而青睐他的堂弟埃利奥特,好像理查德不存在;接着她又会把最迷人的微笑献给那位安静腼腆的西蒙兹医生。
“我到的第二天早上,主人带领我们四处参观了一番。房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一座用德文郡出产的花岗岩建造的牢固可靠的房子。自建成以来,经受住了时间和风雨的考验,毫无浪漫色彩,却很舒适。透过窗户望出去,达特穆尔高原的景色尽收眼底。眼前是广阔而连绵不断的山岗,山顶裸露着成片的风雨侵蚀过的岩石。
“在离我们最近的山顶附近的斜坡上,有成片的、环形的断垣残壁,属于石器时代晚期的遗迹。另一座山丘上新近发掘出了一座古墓,里面发现了许多埋藏的青铜器。作为一位古物爱好者,海登跟我们谈起这些时兴致勃勃、眉飞色舞。他说这块不寻常的地方有着特别丰富的古代遗迹。
“新石器时代的住民,德鲁伊德人,罗马人甚至早期腓尼基人的遗迹也能在这里找到。
“‘然而,最有趣的还是这块地方’,他说道,‘你们都知道,我叫它寂静的树林。不难看出这个名字的来历。’
“他边说边用手指着。这个地区相当荒凉,放眼望去满是岩石、石南和欧洲蕨,但离这座房子一百码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那是一处远古时代的遗迹。’海登说道,‘那些树曾经枯死,又被重新栽种过,但总体上还是保持了原貌,也许是在腓尼基人居住于此的时候。跟我来看看吧。’
“我们都跟着他过去了。当我们走进小树林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向我袭来。我想是因为那非同寻常的死寂。那里给人一种荒凉和恐怖的感觉,都没有鸟儿在那里筑巢。我发现海登正看着我,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感觉啊,彭德?’他问道,‘反感吗?还是觉得不自在?’
“‘我不喜欢这儿。’我轻轻说道。
“‘你有权这么想。这个地方是你们远古时代的宗教敌人之一的一个据点。这是阿施塔特的树林啊。’
“‘阿施塔特?’
“‘阿施塔特、或者伊施塔[2]、艾施特略[3],或者随你叫她什么名字吧。我喜欢腓尼基人的叫法,阿施塔特。我相信在这哈德良长城[4]以北的地区肯定有人知道阿施塔特树林的故事。虽然没什么凭据,不过我愿意相信这儿正是阿施塔特树林的所在地。就是在这里,在这片茂密的树木所环绕的地方,曾经举行过那些神圣的仪式。’
“‘神圣的仪式?’黛安娜·阿什利带着一种恍惚而迷幻的眼神喃喃自语道,‘是些什么样的仪式呢?我真想知道。’
“‘根据各种传闻,不是些什么体面的场景,’罗杰斯上尉发出一阵空洞的大笑,说道,‘我猜就是些有伤风化的勾当。’
“海登压根儿没理会他。
“‘树林的中央应该有一座神殿’,他说道,‘虽然不能弄成神殿的样子,不过我还是多少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小小幻想。’
“此时我们已经来到了林中的一小块空地。空地的中央有一座石头建成的、凉亭一样的东西。黛安娜·阿什利以询问的目光望着海登。
“‘我把那叫做神舍,’他说道,‘那就是阿施塔特的神舍。’
“他带着我们走上前去。里面一根粗犷的乌木柱子上有一幅小巧的图案,描绘的是一个头顶月牙形尖角的女人坐在一头狮子身上。
“‘腓尼基人传说中的阿施塔特,’海登说道,‘月亮女神。’
“‘月亮女神!’黛安娜叫道,‘啊,让我们今晚来一场野外狂欢吧!化装晚会。我们到时候乘着月光来这里,举行阿施塔特的典礼。’“我猛地动了一下,埃利奥特·海登——里查德·海登的堂弟立刻向我转过身来。
“‘您不喜欢这些是吧,牧师?’
“‘是的,’我认真地说道,‘我不喜欢。’
“他好奇地看着我说道:‘这真是蠢到家了。狄克怎么可能知道这里真的是个神圣的树林呢。不过是他的想象罢了,他就喜欢按照自己的想法弄些小把戏。再说了,如果曾经……’
“‘曾经什么?’”
“‘呃……’他尴尬地笑了笑,‘您,作为一位牧师,总不至于相信那种事吧?’
“‘我不知道作为一名牧师是不是不该相信。’
“‘但那种事早就销声匿迹了。’
“‘我可不太确定,’我沉思着说道,‘我只知道一点——我不属于那种对周围气氛很敏感的人,但从我走进这片树林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一种奇怪的压抑感,觉得被一种邪恶而恐怖的气息笼罩着。’
“他心神不定地扭头望了出去。
“‘是的,’他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有点……有点古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认为都是我们的想象让我们产生了那种感觉。你说呢,西蒙兹?’
“沉默片刻之后,那位医生才轻轻说道:‘我不喜欢这儿。我说不出为什么。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维奥莱特·曼纳林来到了我跟前。
“‘我恨这个地方,’她叫道,‘我恨这个地方。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们开始往回走,其他人也跟在我们身后,只有黛安娜·阿什利迟迟未动。我扭过头去,看见她站在神舍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图案。
“那天风和日丽,天气格外炎热,大家欣然接受了黛安娜·阿什利晚上开化装晚会的建议。于是,随着笑声和窃窃私语声,热火朝天的准备工作在暗中进行着。当我们都为晚会装扮好了以后,自然又是一番喧闹。罗杰斯先生和太太装扮的是新石器时代的原住民,难怪几块炉前地毯忽然不见了。里查德·海登自称为一位腓尼基时代的水手,他的堂弟装扮成了一个强盗头子。西蒙兹大夫装扮成了一个厨师。曼纳林夫人扮成了一位护士,而她的女儿则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切尔克斯女奴。我自己扮成了一个修道士,在那样的天气里可是够热的。黛安娜·阿什利最后一个下楼,令大家大失所望的是,她只穿了一套常见的那种带面具的化装舞会外衣。
“‘我扮的是,’她欢快地说道,‘一个神秘角色。现在,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开饭吧!’
“晚饭过后,我们都到了外面。那是一个迷人的夜晚,微风徐徐,月亮刚刚升到空中,温暖又明亮。
“我们漫无目的地边走边聊,时间过得飞快。直到一小时之后,我们才注意到黛安娜·阿什利没和我们在一起。”
“‘天哪,她该不会上床睡觉了吧!’里查德·海登说。
“维奥莱特·曼纳林摇了摇头。‘噢,不是。’她说道,‘一刻钟之前,我看见她往那个方向去了。’她边说边指了指月光下那片黑暗而幽深的密林。
“‘我想知道她到那儿去干什么,’理查德·海登说道,‘肯定是个恶作剧,我敢打赌。咱们去看看吧。’
“我们所有人都一同前往,对阿什利小姐究竟去干什么多少有点好奇。然而,就我个人而言,却不太愿意走进那片暗藏危机的黑暗密林。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拉着我,极力阻止我进去。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信,那个地方一定有某种邪恶的属性。我想其他人应该也和我有同感,只是他们不愿意承认罢了。林中的树木稠密得连月光都透不进来,我们四周充满了似有似无的声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叹息。大家害怕极了,出于本能紧紧靠在一起。
“突然间,我们来到了那片林中空地,并且立刻惊呆了。在那神舍的门槛上,站着一个发出微光的身影,她全身都紧紧裹着半透明的薄纱,盘起的乌发上插着两只新月形的尖角。
“‘天啊!’里查德·海登叫道,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维奥莱特·曼纳林的声音更加尖厉。‘天啊,那是黛安娜啊,’她惊呼道,‘她干了些什么呀?她看起来不太对劲!’
“门前的那个身影高高举起了双手。她向前走了一步,用一种甜美的嗓音吟诵道:‘我是阿施塔特的女祭司。’她以催眠般的声音低声念诵道,‘当心,别靠近我,因为我手中握着死亡。’
“‘别这样,亲爱的。’曼纳林夫人抗议道,‘你把我们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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