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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夕鹤九号列车上的人


“我拿着喜欢的女明星的照片去美容院,希望美发师把我的头发弄成照片中的女明星那样。结果却被告知:你的头发太少了,没有办法做成那样。”当时通子还说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吉敷对这件事的印象非常深刻。


吉敷屏息往下看。对吉敷而言,视线越过那几厘米的距离真是艰难万分。看到脸了。脸上的妆化得很白,应该是一个平日喜欢化浓妆的女人吧?或者是死后被谁化妆成这样的?


吉敷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这么明显的情绪转换,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大好。他抬起头,环视房间,感觉到像雪崩时一样的色彩从窗外涌进来,刚才那些人造花的颜色顿时鲜活起来。


不是!棺木中的女尸不是通子。


万一被别人看出自己喜形于色,毕竟不太好,所以他必须按捺心中的喜悦。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并不抬头去看中山。


“怎么样?”中山问。


“没什么。”吉敷回答。


中山走过来,盖上棺木的盖子。


“谢谢你。”吉敷说,这是他应该表现的礼貌,“是这样的,我本来怀疑这个死者是我所想的一个人,现在亲眼看到尸体了,就知道不是我想的那个人了。”


“哦?原来如此。那就不必再看死者的其他东西了吧?”


“或许吧!”吉敷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其实他的内心里还是很想看那些东西的,尤其想看那件绣着M字样的白色对襟毛衣。“可是我还是想看看那些东西。可以吗?”


在中山的陪伴下,吉敷再度走过长长的走廊,回到刑警的办公室。吉敷心想:来对了。这次的北方之旅,终于有了愉快的心情。


一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刚才那位主任。因为现在正值过年的假期,所以办公室里没有几个人,大家都回去陪伴家人了。此时会留在办公室里的人,一定是值班的人,或者像吉敷这种孤家寡人。


中山拿着装在塑料袋里的白色对襟毛衣走过来,那确实是吉敷见过的东西。但是,灰色的M已经被红黑色的血迹染脏了。


除了那件对襟毛衣,中山还给吉敷看了化妆品、袋子、镀金的汤匙,等等,每一样东西都装在塑料袋里,袋子上还附着标签。


吉敷拿起那个镀金的汤匙,仔细地看。他靠直觉认为那是通子的作品。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女人创作出来的东西,他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提起这件事。


如此一来,对这件命案要作出何种解释呢?吉敷不得不重新思考了。原本他心中最担忧的事情,已经不存在了。可是,一旦排除了先前的忧虑,他的脑子里就自然地浮现出比原先的忧虑更让他忧虑的事情。那就是,凶手会不会是通子呢?从留在现场的遗物来看,通子显然和那个女人的死亡有关。既然通子不是被害者,那么,她会不会是加害者呢?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怎么样?这个东西很漂亮吧?”这个声音让吉敷抬起头。主任走过来,把一杯茶放在吉敷面前的桌子上。


“不好意思。”吉敷说。


“东京那一带有类似这个汤匙的商品吗?”主任在吉敷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


“没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昨天我们课里也收到请求帮忙寻找这个东西的通知了。但是,据我所知,东京的一些店面并没有这样的商品出售。现在正好是过年期间,大家都在放假,你们想要的答复大概晚几天才会有!”吉敷回答。


“哦。那就不能靠这个汤匙来调查案情了吗?”不愧是主任,提出来的问题果然尖锐。


“不,也不见得如此。我是因为怀疑那个死去的女人和我正在侦办的某件案子有关,才会到此打扰。不过,看过尸体之后,我已经知道我想错了。”


“是这样啊!”


吉敷心中已有被追问是什么案件的心理准备,可是主任却没有再说什么,所以他也就不必继续编谎话了。


“或许那个东西不是一般市面上贩售的商品。”主任改变话题。


“你的意思是——”


“因为那个汤匙太精致了,让人联想到那或许是某位艺术家的作品。本来我们这边也以为是市面上贩售的物品,便到处去问,结果却令人失望,没有人卖那样的汤匙。所以,目前我们已经放弃了这个方向,转而从镀金师的方向来寻找线索。”


“原来如此。”


吉敷想:如果是那样的话,早晚都会追查到通子身上吧?吉敷虽然对镀金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是想到如果他们举办全国性的镀金师大会,每个镀金师都拿自己的得意作品来参加展览,互相观摩、批评,那么通子或许很快就会被查出来了。


“这张便条纸是死者的遗书吗?”吉敷很谨慎地问,“关于自杀的说法,你们有何看法呢?”


“我认为应该不是自杀吧!”中山立即回答,主任也点头表示同意中山的看法。吉敷的脑子里忙碌地转着。


“首先,死者的旅行袋不见了;其次,在卧铺车厢内的床上划破自己颈部动脉的自杀方式,是史无前例的。所以她不太可能是自杀的。”


“那么,要怎么解释这张像遗书般的便条纸呢?”


“这个嘛……便条上并没有署名,或许是死者生前在某个偶然的情况下写下来的。有这种可能性吧?”主任回答。


“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十二月二十九日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吗?”吉敷问中山。


“是的。”中山回答。


“这么说,就是夕鹤九号还在常磐线上行驶的时候了?”


“是的。”


“三点到四点的时候,列车行驶到哪里了呢?”


“啊,你对这件事好像很有兴趣啊?”听到主任这么说,吉敷只好支支吾吾地打马虎眼,心想有个主任在这里,还真有点麻烦。吉敷很想找中山到外面的咖啡馆谈谈,但是这里的刑警好像没有那样的习惯,而且今天是大年初一,店家大都没有开门。


“好像是从福冈一带,到驹岭、新地附近。”中山回答。吉敷从自己的旅行袋里掏出时刻表看。


“夕鹤九号从上野出发的时间是二十三点零五分,零点四十三分到五十二分列车停靠在水户站;从水户再出发后,就一路不停地走,直到四点三十六分才在仙台停车。”吉敷一边翻着时刻表,一边说。昨天晚上他就是搭夕鹤九号来的,所以还记得这一切。


“没错,因为是有卧铺的列车,所以很多站都不停。”中山回答。


“对凶手而言,列车从水户出发,在到达仙台之前,有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吉敷不知不觉就说出凶手这两个字,但是一说出口,就立刻觉得神经的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因为没有停车,所以也没有人上下车,而所有的乘客又都在睡觉,在这种情况下,要行凶很容易。不过,反过来看,凶手行凶后也很难逃逸。列车一直在行驶中,凶手无法下车,只能一直待在车厢里。”


“没错。”中山问答。


“所以,凶手行凶的时间应该不是在离开水户后,而是列车快到仙台的时候。你们认为呢?”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主任说。他的口气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推理,我们早就想到了。


“因此,凶手应该会在仙台下车。你们也这么想吧?”


中山点点头。


“针对这条线索,你们查问过了吗?”


“当然查问过了。可是,夕鹤九号上的列车服务人员都说不记得有人在仙台上下车。”


“不记得吗?”


“他们都说,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在仙台下车的乘客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不会一个也没有吧?”


“嗯,似乎确实一个也没有。因为我也和你有相同的疑惑,觉得夕鹤九号上的乘客应该有在仙台站下车的。可是,当我们去询问仙台车站的人员时,那里的站员也说不记得有乘客下车。他们说:‘十二月二十九日的夕鹤九号,好像没有乘客在仙台站下车。’”


“哦!”


“但是,我认为夕鹤九号上的服务人员,或仙台车站的人员,有可能疏忽看漏了。否则,如刚才所说的,凶手何必等到过了三点以后,列车快到仙台站的时候才动手呢?”


“这确实很奇怪。那么你认为呢?”


“根据仙台站各检票口人员的说法,夕鹤九号到站以后,在乘客出站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人从检票口出去。我认为他们说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夕鹤九号列车上的服务员,却有疏忽看漏的可能性。”


“确实如此。”


“我认为凶手若是真的在仙台站下了车,那么逃逸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在仙台站换乘别的列车逃走,另一种是躲在仙台站的厕所里,等待其他列车抵达仙台站时,混在其他列车的乘客中,和他们一起走出检票口。”


“嗯……夕鹤九号到达仙台站的时间是凌晨四点三十六分,那个时间出入车站的人本来就少,凶手独自走出检票口的话,很容易被记下容貌。所以如果能够混在人群中,再通过检票口,确实安全多了。因此凶手选择在厕所里等待下一班车……这是很有可能的。”


“没错。可是,如果凶手真的这样计划的话,那就得在厕所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中山翻开自己的记事本,继续说,“先来看下行列车,东北本线有一班从福岛开出来的慢车,会在七点十分的时候抵达仙台站,然后于七点十四分离开仙台。其间虽然还有其他东北本线的列车经过仙台,但都是过站不停的。


“另外,常磐线也有一班从原町开出来的慢车,会在七点零五分的时候到达仙台。除了下行车外,东北本线第一班到达仙台的上行列车会在六点四十分到站。这一班列车从小牛田开出来,是每一站都会停的慢车。也就是说,凶手至少要在厕所里等上两个小时,才有机会混入从其他列车下车的人群。可是,凶手真的会为了随着那些慢车上的乘客从检票口出去,而在厕所里等待两个小时吗?我觉得这存在很大的疑问。”中山如此说明着。


“嗯,如此说来,就算是选择改搭其他列车的方式离开仙台站,如果没有更多其他列车的话,凶手也会遇到相同的问题喽?”


“不,也不尽然。如果是换搭列车的话,情况就有些不同了。下行列车的话,确实是一样的;但是上行列车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其中有一班上行列车的时间对凶手相当有利。”


“哦?”


“那是上行的快车‘八甲田’。这班车会在早上五点三十六分开进仙台站,十一点到达终点站上野。”


“这么说来,凶手不就可以混入从八甲田快车上下来的乘客之中,与他们一起从检票口走出车站了吗?”吉敷不假思索地说。


“可是,那样的话,凶手就必须准备八甲田列车从仙台以北的车站到仙台的快车车票。虽然其他的列车也有相同的问题,但是其他列车是慢车,如果想点办法的话,车票的问题并不大。”


“的确如此。”


“何况,那一天八甲田列车上的乘客也没有在仙台站下车的,这一点和夕鹤九号一样。”不愧是青森警局的人,考虑得相当严密。


“那么,凶手也可以转搭八甲田列车啊!只要在厕所里等待一个小时,就可以搭到返回东京的列车。”


“但是,凶手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们也问过八甲田列车上的服务人员了,他们也说十二月二十九日早上五点三十六分时,没有乘客在仙台站上车。”


“哦……”


“这个案子很麻烦啊!”中山合上记事本。


“的确如此。”


三个人都沉默了。这时有人叫主任的名字,主任对吉敷说了声“失陪一下”后,就站起来走开了。


“夕鹤九号列车上后来还有什么特殊的状况吗?”


“好像没有了。”


“尸体所在的床位在哪里?”


“尸体的床位在下层。位于列车前进方向的右边,从前面数来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