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城言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不管怎样,这……”
他抬起被铐住的双手向由松抗议。
“未经许可擅自外出,的确是我不对,但也不能说逮捕就逮捕,有点过分了吧。”
“不要胡搅蛮缠。我刚才已经说得非常清楚,逮捕你是因为你涉嫌杀害及位廉也。”
“怎么能这样?你有什么证据?”
“留着这些话说给御堂岛警部听去吧。我只是奉警部之命前来缉拿你。”
言耶心中涌起非常糟糕的预感。这个御堂岛警部在知悉及位廉也是饿死的情况下,并且知道刀城言耶只是发现人之一,还依然下达逮捕令,那说明事态非常严重。
言耶心想,肯定不是真的将我视为重要嫌疑人才这样做,一定有别的原因。正因为他心中清楚这一点,心情才格外沉重。
“父亲吗?”
东城牙城作为民间侦探,迄今为止帮助过无数警察,再加上本就出身豪门,所以与警察组织的上层领导交情非同一般,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警察都从心眼里佩服他,尤其是一部分担任现场搜查工作的警察在他的衬托下显得很无能,所以简直视他为蛇蝎。当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胆子大到敢当面对他不敬。
东城牙城的儿子——传闻也在从事侦探工作的刀城言耶落在自己手里时,有些人简直像是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此外,不可否认也有父子不和传言的原因,那些听说过这种传言的人会越发肆无忌惮。
言耶猜测这个御堂岛警部也是这样的货色,难免心情沉重起来。
“快走!警部还在等着。”
由松一脸喜气洋洋,就像是自己搜查出的言耶,并将其抓捕到案,立了大功一样。
由松像对待凶手一般,粗暴地拉拽着言耶走上参道,到了笼室家门口,志得意满地向站立在那里的警察敬了个礼,然后拖着言耶走进会客厅。途中,言耶没有看到岩喜宫司、祖父江偲以及秀继的身影,估计是被隔离到其他房间了。
会客厅里,几个身穿西服的男子正在谈论什么,当见到由松和言耶两人时,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御堂岛警部,我是巡查部长由松,奉命将刀城言耶缉拿归案。”
与在大门口敬礼时不同,此时的由松一脸紧张。
不过,比他更紧张的是言耶。言耶迅速瞥了一圈在场的人,宽大的矮桌对面坐着一位容貌精悍、眼神犀利的男子,想必这就是御堂岛警部了。言耶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中的绝望便达到极点。
从外表看就是个极其顽固的人,发起火来肯定非常恐怖。
特别是被他瞪视之后,言耶随即预感到今后的工作必将困难重重。不,现在哪还谈得上今后,这不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吗?
“嗯——”
这个人物上下左右打量了言耶一番。
“你就是那个刀城言耶老师?”
听到这句话,由松和言耶的反应出奇一致,就是震惊,但震惊的原因绝对不同。
“我是县警御堂岛。”
他对着言耶以目致意,然后眼神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冷冷地扫向由松。
“准备铐到什么时候?还不快打开!”
由松整个身子已经发抖了,还不忘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但明显已没了底气,像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不……不是您……下……下的命令吗?”
御堂岛扭头看着左边的一个刑警。
“森肋,怎么回事?”
那个叫森肋的刑警又转向左边,问一个比他年轻的刑警。
“村田,怎么回事?”
村田面红耳赤地喝问由松:
“谁说要逮捕了?”
言耶明白了,御堂岛说的可能是等那个叫刀城言耶的回来后,第一时间带到他这里来。结果离奇地越传越离谱,最终“带到”变成了“逮捕”。但是,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由松身上。
“呀,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言耶笑着说,但其他人没一个笑得出来。别说笑了,森肋、村田,尤其是由松脸色都白了。
“那个,我……”
由松还想垂死挣扎,村田连忙把他赶出了会客厅。
“非常抱歉。”
御堂岛对着言耶深鞠躬,森肋赶紧过来打开了手铐。
言耶对森肋点头致谢,然后用一种复杂莫辨的眼神静静地观察御堂岛。
刹那间,他感到自己身心放松下来。御堂岛既然称呼他为“老师”,说明他肯定知道自己的情况,问题是他怎么知道的?
言耶暗想,他是父亲的崇拜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是个麻烦。但是,在没有确认之前,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索性直截了当地问:
“御堂岛警部,您知道我?”
“这是第一次见你。”
果然是这样。
这时,御堂岛问言耶:
“你还记得奥多摩终下市署的鬼无濑警部吗?”
瞬间,言耶的脑海中浮现出鬼无濑那张严酷的脸。
“啊,当然记得。今年四月份我在神户的奥户,曾经遇到过一起利用当地童谣的‘六地藏连续杀人事件’,当时承蒙鬼无濑警部诸多关照。”
“我和鬼无濑是警校的同期同学。”
“是吗!”
“我听他讲过很多关于你的事迹,所以这次听说发现人里有一个叫刀城言耶的,就想着是不是你呢。”
言耶再度不安起来,因为他不记得自己当时给鬼无濑留下了好印象。
但是,等他听完御堂岛下面的话后,不禁瞪大了眼睛。
“鬼无濑那家伙很少表扬人,尤其是在案件搜查上更是如此,在他手下干活的人很辛苦啊,而且那家伙最讨厌私家侦探了,但是让我震惊的是,他唯独对你赞不绝口。”
“这话,是鬼无濑警部说的?”
言耶下意识地反问。
御堂岛严肃的脸上第一次微微露出笑意。
“对,就是那个鬼无濑。是不是有点难以置信?”
“是啊。”
言耶情不自禁地随声附和一句,但马上反应过来这样不妥,慌里慌张地想收回说出的话,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
御堂岛却对此毫不在意。
“所以,我对刀城言耶其人非常感兴趣啊。今天机缘巧合,有幸见到您。”
御堂岛给部下分配了任务,然后领着言耶离开客厅,到了另外一个小房间。
“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
御堂岛刚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就催促起来。
“不好意思,有点着急,但是我非常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我的?”
“对,就是你的想法。别紧张,我不会像鬼无濑那样,说什么‘侦探退出’之类的话。只要有利破案,什么意见我都愿意听。”
“不,不,鬼无濑警部没那样说过。而且,我也不是侦探。”
“好啦,你站在什么立场上都行,就说说对于这起事件有没有什么看法?”
在御堂岛一连声的追问下,言耶本能地回答:
“有。”
“说来听听。”
无奈之下,言耶只好讲述了一下自己和祖父江偲当时在事发现场针对及位死亡原因的探讨,接着又把他在竺磐寺和久留米三琅、真海主持的交流,以及在矶屋与龟兹将的交谈如实说了一遍。
听了他的话,御堂岛颇为震惊。
“我一直以为侦探只是一味地从警察那里探听信息,而且不到最后时刻决不说出自己的调查和推理,然而你与他们不同。嗯,难怪鬼无濑对你评价如此高。”
言耶趁他此时心情比较好,想问问搜查情况。
“警察的判断是?”
然而,御堂岛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个,恕我不能透露。”
“呀,理当如此,我能理解。”
言耶不好意思地客气一句,心里却有点犯起愁来。非专业人士难以完成鉴别、辨认这样的侦破工作,可是如果无法获取这些信息的话,将很难解开及位廉也横死之谜。
御堂岛面无表情地看着神色有点急躁的言耶,突然说了一句:
“目前正从事故和他杀两方面进行侦破。”
言耶没有马上回应,停了一会儿才说:
“基本可以排除自杀吧。”
“啊?是,是的。”
没想到,御堂岛又淡淡地说了下去。
“具体情况要等验尸结果出来才能作推断,目前根据现场搜查的情况,初步判断是饿死的。尸体上没有明显外伤,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昨天傍晚到深夜之间。及位廉也二十三日清晨离开的竺磐寺,当时应该没有吃早饭。”
如果那天吃了早饭的话,等言耶他们发现他时,或许尚有气息。但是,即便如此还是难以救过来吧?
御堂岛豪不在意言耶一时的情绪波动,继续说道:
“你判断死者试图避开迷宫离开竹林宫中心,证据就是竹林边上有三处横冲直撞的痕迹。”
“迷宫中有什么发现吗?”
“从草地进入迷宫处的竹子也有擦损痕迹,不过比起那三处来轻微多了。”
“也就是说,及位本欲离开迷宫,但是因为某种障碍怎么也走不出来,就想从竹林里穿出来,结果还是没能成功。”
御堂岛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言耶顺势提议。
“我只是顺嘴一提啊,可不可以找人尝试一下,试试能否从草地通过竹林走出来。”
“其实我们已经找了一个近乎死者体格的刑警试验过了。他比死者踏入了更深的竹林,但是很快就走不动了,因为碰到了迷宫的墙。说是墙,其实是竹子一棵挨一棵,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形成的一道竹墙。后来还顺着迷宫的外侧往外走呢,实际上根本行不通。”
“那看来还是走迷宫简单一些。可是,为什么及位没这么做呢?”
御堂岛没有回答言耶抛出来的问题,而是反问:
“那个‘竹林之魔’的怪谈跟这起事件有没有关系?我想请你站在志怪侦探作家的立场上谈谈看法。”
“您知道那个怪谈?”
“你的秘书告诉我的。”
言耶本想否认祖父江偲是他的秘书,但又一想无谓的解释只会浪费时间,而且有时候越解释越说不清,便果断放弃了。
“如果说及位廉也因妖怪作祟而饿死,那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尸体为何出现在了草地中央。如果他是像怪谈中的多喜那样遭遇到了什么,尸体应该在迷宫中被发现才合乎逻辑吧。”
“妖怪?道理?”
从御堂岛的语气中听不出他到底是觉得有趣,还是在揶揄。
“还有一种解释,及位廉也为了调查什么而进入竹林宫,觉察到自身的异样时没有立即逃命,结果等想逃时已经为时已晚。他拔下神殿前鸟居的一根竹竿疯狂敲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他想摆脱妖怪的垂死挣扎?”
“唔,有道理。”
“如果是事故的话,还可以考虑一下及位是不是有某种知觉障碍导致他无法回到迷宫。”
“这个推理,也听你秘书提到过了。东京方面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死者是否有精神或身体上的障碍。”
“如果是他杀的话,不好意思,目前我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凶手一定利用了‘竹林之魔’怪谈。”
“会不会是凶手故意诱导大家认为死者是因妖怪作祟而饿死的?”
御堂岛警部面露担心,紧紧地盯着言耶。
“不,不会,村民可能还会相信妖怪作祟这种说法,但其他人未必相信,绝对会有人提出怀疑,更何况凶手还要考虑如何才能骗过警察的眼睛。总之,不可能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过,如果是凶手在怪谈起源地伪造出饿死的死亡现状,且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他杀的证据,结果会怎样?恐怕最后连警察也只能认定是意外事故吧。”
“哦?凶手是算计到这一点了吗?”
“如果真是他杀的话,恐怕……这样一来,及位廉也被杀事件可以称作‘怪谈杀人事件’。”
“不愧是作家风格的命名。”
御堂岛淡淡地感叹了一句。
“我刚才也说了,警察正从事故和他杀两方面进行侦破。事故的话,首先调查死者是否有某种障碍,这是至关重要的。他杀的话,就不用调查这些了,而是要全力锁定嫌疑人。”
言耶心想这是典型的警察思维,不管竹林宫密室如何诡异,只要找出嫌疑人,审问之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为了获取更多信息,这时候不能提出任何质疑,只能跟警方保持思想一致,于是言耶顺势问道:
“目前,警察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结果再次被拒绝了。
“这个,恕难奉告。”
御堂岛虽然如刚才一样拒绝了,但之后还是透露了许多。言耶有点哭笑不得,这就是所谓的原则和真心吗?
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呢!
照此看来,还是鬼无濑警部更好打交道。
被拒绝后,言耶不知接下来该将话题引向何处。
这时,御堂岛反问他:
“你觉得谁比较可疑?”
言耶突然有点焦躁起来,因为他脑海中首先闪现出来的是岩喜宫司。
刚才言耶并没有对御堂岛和盘托出所有情况,而是隐瞒了真海住持和龟兹将咬定宫司杀害了及位廉也的事情。虽然当时真海住持是半开玩笑,龟兹将却是非常认真地说出来这样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个人心中都认定凶手就是宫司。其实,说不说的也没什么用,警察随便去竺磐寺和竹屋查访一下,马上就能了解到这一情况。
可是,言耶非常抵触说出这件事,是因为受到了宫司的款待,还是根本就不相信他是嫌疑人?还是说目前没有足以证明宫司是凶手的证据?
言耶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御堂岛看了看一直没有回应的言耶。
“难道你怀疑宫司?”
突然听到御堂岛嘴里说出宫司的名字,言耶本能地反问:
“警察认为宫司大人是凶手吗?”
几乎就在同时,他预感到问也白问,听到的又将是一句“恕难奉告”,结果却……
“我们已经查明宫司和死者之间有不小的矛盾。”
没想到,这次御堂岛竟然给了明确的回应。不过言耶高兴不起来,因为听到的是警察怀疑宫司有杀人动机的信息。
“说起这个矛盾……”
言耶想起了久留米三琅在矶屋说的那些话,于是便把久留米说的那套即便及位廉也要挟宫司,宫司也不至于产生杀意的推理复述了一遍。
“哦?是因为神社或村里的历史秘密吗?”
御堂岛饶有兴趣。
“不过,就像日升纺织的人说的那样,这还不足以构成杀人动机。”
听到御堂岛也赞同久留米的看法,言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老师,你认为神社或村子的秘密是什么?”
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言耶一下子语塞了。
“尽管还没能了解到真相,先说说你的感觉吧。”
“哎?警部先生,您不是认为这与及位的死亡没关系吗?”
“还不能最后断定。确实,不管怎么想,久远的往事并不能构成现代的杀人动机,但是这个关键的秘密目前还不明了,所以还不能妄下定论。”
“说的是啊,不过……”
“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我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考虑不成熟也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御堂岛低头拜托。
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言耶不能再继续搪塞。
“我们是经九难道来到犊幽村的,途中经过了狼烟场和远见岭,还远远地看到了瞭望塔,有个疑问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那就是为什么村民会如此关注海上来往的船只?”
“有道理。村民如此在意过往船只,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推测是为了袭击。”
“海盗?”
御堂岛对言耶的话甚感意外。
不过,他马上讲述了一件事,像是在声援言耶的推理似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曾听前辈讲过一个小偷村的故事。”
“村里所有人都是小偷?”
“嗯。所以他们很团结,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据这种传说,犊幽村有没有可能是个海盗村?”
“不可能!”
“为什么?”
“自古以来,犊幽村受地理条件的限制,根本无法驾乘大船出海,怎么可能实施海盗作为?”
言耶简单地给御堂岛讲了那四则怪谈,然后说:
“如果犊幽村是个海盗村的话,‘海原之首’中的伍助不可能不知道这事。”
“或许吧。但那毕竟只是个故事而已。”
“不,正因如此,才具有一定的真实性。不过,‘海原之首’的传说怎么就成怪谈了呢?”
“学问上的事,我不懂。不管怎么说,为了守住祖先是海盗的秘密还不至于杀人吧。其实,像濑户内海那边,不知有多少人的祖辈都做过海盗。”
“是啊。就像久留米说的那样,这构不成及位廉也要挟宫司的动机。”
“但是,两人反目成仇是不争的事实。不过,从动机方面考虑,暂且可以说宫司并不是最大嫌疑人。”
御堂岛的话让言耶一阵欣喜。
然而,他接下来又说道:
“可是,竹林宫毕竟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如果不是笹女神社的相关人员,谁能想到那里?”
“这个……”
言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但是,他马上想起了那四则怪谈。
“只要知道‘竹林之魔’怪谈,不管是谁都能想到那个地方吧?”
对于言耶的反驳,御堂岛没有提出异议,但脸上完全一副“命案现场离宫司最近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神情。
“宫司大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话刚说出口,言耶马上想到及位廉也是饿死的,问这个没有任何意义。
“死者二十三日离开竺磐寺,宫司没有整天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无论是谁都提供不出全天的证明吧。”
“这样的话,还是要先解开竹林宫的密室之谜。”
“凶手究竟是怎样做到让死者饿死的?只要知道了这个方法,那么不在现场的证明也有了新的意义,是这样吧?”
“是的,可以帮助我们锁定嫌疑人。”
“那么,就拜托老师你解开密室之谜吧!”
“哎?”
震惊之余,言耶又有点窃喜,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向警察询问搜查进展了?可是,他马上又患得患失起来,担心还是像现在这样问点什么都会被一句“恕难奉告”搪塞回来。
最终,言耶在没有任何约定的情况下,承担下了解开竹林宫密室之谜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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