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太谦逊了。”
“不是谦虚。既然是祭祀仪式,所以我必须郑重对待,得换上合适的衣服才行。”
宫司在玄关处换上穿不习惯的浅沓2,脚步踉跄地往外走。下台阶时,搞得言耶他们比他本人还紧张。
“咦?筱悬呢?”
“自古女人不可参与祭祀。”
宫司淡淡地回答。
“那,祖父江偲去参观,能行吗?”
“不是村里的人,没事。”
完全不同于往日模样的宫司走在村中,村民络绎不绝地过来跟他打招呼,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不知是因为祭祀仪式快要开始了,还是因为后面跟着言耶他们。
出了村子,前面就是牛头湾,已经有几十名身穿白色和服的人在那里了。言耶定睛一看,果然没有一个女性,不仅如此,也没看到孩子的身影,全都是成年男性。
其他地方也有女人禁足的祭祀,看不到女人的身影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小孩子也不行呢?
言耶觉得不可思议,更奇怪的是,这么多的男人竟然没有丝毫交流,全都静静地站立在现场,根本看不出马上就要开始祭祀的样子。
“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眼前的异常让言耶忍不住这样想。
死气沉沉,这就是旁观者当时唯一的感受。
为什么谁也不说话?
此外,还有一个景象吸引了言耶的目光。一个个用大大小小的石块堆砌而成的临时灶台,自西向东一字排开,上面各架着一口大锅,火光熊熊,每个锅灶前都站着一名男子,而且锅灶的排列也很奇怪,上角一侧少,下角一侧的数量明显多。
“那是在制盐吗?”
“哦?您很懂嘛。”
宫司赞赏地看着言耶。
“是咱们吃的那种盐吗?为什么要烧?”
祖父江偲满头雾水。
言耶给她解释:
“与正规制盐不同,这是小渔村自己研究出来的简易制盐方法。首先找到几个平底箱子装满海岸上的砂石,然后用木桶提取海水注入箱中,接着放在阳光下曝晒,等到水被晒干,沙子干燥以后,再提取海水冲洒。然后得到的海水就是盐分比较大的,最后再把海水放在锅中熬制,水分都被熬干后剩下的就是盐了。”
“哇,好有意思。”
言耶扭头问宫司:
“制盐,也是碆灵大神祭的一项内容吗?”
“是的。熬制出来的盐,以后要供奉到神社里。”
“竹林宫的神殿中供奉的盐也是……”
“对,就是祭祀时熬制出来的盐。”
满含期待来到海边,却是这样的祭祀准备,完全没有想象中祭祀仪式的热闹气氛,先不说言耶,祖父江偲和秀继两人是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而且,两个人罕见地意见统一起来,齐声抱怨“沙子灌进鞋里了”。
海边的参观结束后,接下来宫司要去位于村西的上角前端。刚踏入上角,言耶便注意到了岩壁下那间蓬莱居住的小屋。
“呀,还保存着呢!”
言耶诧异地感叹。
宫司一副当然如此的口气。
“蓬莱一直住着。”
“哎?那他得多大岁数了?”
宫司奇怪地看着言耶。
“不是,那个蓬莱早就死去了,现在的蓬莱都不知是第几代了。”
“世袭制吗?”
宫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第一位蓬莱死后,小屋有段时间没人居住,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新的蓬莱。他们都是从海上流落到此地的,所以村民不可能对他们不管不顾,可能大家都认为他们的到来是一种吉兆吧。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对村里的事情一清二楚。据我观察,村民好像对他们抱有一种畏惧感。村子里无能为力的时候,就由笹女神社负责照顾他们。现在这位蓬莱,就是筱悬在照顾。”
宫司突然问言耶,语气中明显有种试探的意味:
“说到第一位蓬莱,老师您能猜出他是谁吗?”
言耶停顿了一会儿。
“莫不是‘海原之首’的伍助?”
“我有眼不识泰山。”
宫司特意停下脚步,对着言耶鞠了一躬。
“老师,您太了不起了。”
宫司的言行让祖父江偲喜上眉梢。
言耶却冷静地对她说:
“宫司大人会这么问我,说明那个人物是我所知道的,根本不难猜出来。”
他又转向宫司。
“真的是伍助?”
“终归是个传说,不过我觉得比较可信。”
“第二位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哦,对了,现在的蓬莱是个女人。”
言耶震惊之下,条件反射般地回头望向岩壁下方,不料正好对上一道从屋子窗后直视而来的目光。同时,言耶听到了旁边祖父江偲的抽气声,想必她也注意到了。
那个目光一直盯着他们,就像冷眼注视从外部降临的灾祸一样。
注释
1笏板是一种长形的板子。明治以来,神职人员通常手持木笏主持传统祭祀,笏板是用于礼仪的专属物品。
2浅沓是古代日本贵族所穿的一种鞋子,后来作为神职人员的正装之一,制作工艺相当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