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波男天亮时分起床后,例行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一如既往地到了海边观察海面的情况,此时大概刚过七点。他发现蓬莱在上角前端蹦来跳去,急忙跑过去想把她领回来,没想到得到了宫司坠海的消息。他往赛场海域看了看,没有看到人影,慎重起见,又登上了瞭望塔,也没看到有人在,于是就报告给了警察。此处有个不可忽视的问题,那就是蓬莱从看到宫司走向瞭望塔到她自己跑到上角前端的这段时间,没看到其他人。也就是说从早上五点三十分一直到七点刚过,上角和瞭望塔上只有宫司一人。
这个事实,再加上蓬莱说看着宫司姿态不稳的证词,基本可以认定是一起意外坠海事故,似乎也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但是,前有及位廉也横死竹林宫的事件,再加上从前天晚上开始宫司就下落不明,如果简单地认定是事故,总觉得难以令人信服。在这点上,言耶与森肋意见也是一致的。
假如说及位廉也死于他杀,那么宫司也极有可能遭此厄运,说不定凶手是同一个人……
这一点也是言耶和森肋共同的怀疑。
“您说,那个叫蓬莱的女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她的小屋建在岬角根部的岩壁下,从屋里往上看的话,视线范围有限。假如是有人进入瞭望塔谋害了宫司,从她那个位置很有可能目击不到。”
看来,森肋似乎不太相信蓬莱这个目击证人。
“的确如此。如果是他杀,那么宫司大人一定是被凶手推下海的。”
听了言耶的推断,森肋无言地点了点头。
“蓬莱担心宫司大人是不是坠海了,慌里慌张跑出小屋爬上上角,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几秒的时间。凶手必须在这十几秒内从瞭望塔下来,再从岬角前端跑到岬角根部,而且要想不被蓬莱发现,只到岬角根部还不行,必须逃到村子里。这样的话,仅仅十几秒的时间是不可能的,再怎么快,至少也得一分钟吧。”
“唔——”
森肋一时没说话,看上去正在努力思索什么,大概是在脑海里描绘着上角的情形。停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
“如果全力奔跑的话,跑回村里也得一分钟吗?”
“不可否认,蓬莱的时间概念比较模糊,但是从宫司坠海到她爬上岬角再跑到瞭望塔下这个过程中,她没看到任何人,这个证词不会有错吧。”
森肋再次无言地点点头。
“在佐波男来到岬角前端之前,蓬莱一直待在那里,假如说当时凶手还在瞭望塔上,那么他根本没机会逃跑,而且佐波男还特意上去查看了一下,并未发现有人。”
“有没有这种可能,凶手把宫司推下海后,自己也跳下去了?这个时间,蓬莱正往上角爬,恰好看不到这一幕。”
“不会。您想,凶手选择把宫司推下海,就是考虑到了下面是岩礁密布的赛场,掉下去肯定不能生还?所以他怎么可能……”
“这个……”
森肋沉默了一会儿。
“那,凶手应该还是从瞭望塔逃出来的,一定是蓬莱没发现。”
完全是一副警察结案的语气。
言耶感觉再跟他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及位廉也莫名死亡,宫司大人从前天晚上就下落不明,你们是不是将这两点联系起来,才认为宫司事件是他杀?”
“什么意思?”
森肋没有回答,反倒眼神陡然一缩反问过来,旁边的村田也一副紧张的表情。由此,言耶确信一定存在什么隐情。
“呀,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在没有明确的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作为警察的破案程序,不是该首先考虑意外事故或自杀吗?”
“那也得看具体情况。”
“而且,没有人亲眼看到有人把被害者推下了海,蓬莱看到的只是疑似宫司大人的影子。”
“您想说什么?”
“我突然预感到除了那两个明显的事实之外,您们还找到了其他疑似他杀的线索,比如说在瞭望塔上找到了什么之类。”
“嗬——”
森肋上下打量了言耶几眼,迟疑了一下。
“在御堂岛警部到来之前,我不能回答您的任何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村田马上神情放松下来。看来他在担心前辈做出有违规定的事啊。
没过多久,御堂岛警部到了,一脸严肃地听着森肋的汇报。然后,恢复到原来面对言耶的和气神色,抬手招呼言耶过来。
“我要去瞭望塔上看看,您跟我一起去吧。”
“这样好吗?”
言耶不禁有点喜出望外。
“现场勘查工作已经结束了。不妨碍,走吧。”
御堂岛淡淡地回应。
不过,秀继没被允许同行,他只好先回笼室家了。
在去瞭望塔的路上,言耶把他和森肋讨论的内容讲给御堂岛警部听。
“我也反对在目前情况下轻易判定宫司死于意外事故。”
御堂岛警部首先表明了自己的观点,然后又说:
“至于老师您指出的瞭望塔和岬角的密室性,在这个问题上,我赞成森肋的判断。”
“您也认为凶手在蓬莱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言耶一副“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的语气,但御堂岛对此无动于衷。
“目前,我最关心的问题是,没有办法找到目睹凶手在瞭望塔上实施犯罪行为的目击者。”
“凶手持凶器殴打了坐在瞭望板前端的宫司大人,然后快速逃回瞭望塔内。这期间恰好蓬莱转移了视线,等她再看过来时,宫司恰好坠落下去。嗯,这么想的话,也不是说不通。”
“您认为凶手能如此幸运吗?”
“逃离上角的凶手竟然没被唯一的目击证人蓬莱发现,您说他幸运不幸运?”
言耶戏谑地回应。他还担心自己的话会不会惹怒御堂岛,结果人家根本没在意。
“逃离上角时没被发现,与在瞭望板上的罪行没被发现,情况截然不同吧。”
“那也不能简单地说前者容易,后者就难,倒不如说推被害人下海的瞬间恰巧没被看到的推测,比凶手从瞭望塔逃回村里时没被目击者发现的推理更加容易、自然。”
“明白了。”
御堂岛机械地点点头,然后试探着问:
“老师您也认为凶手在瞭望板上实施罪行的时候没被发现,只是碰巧?”
“是的,我认为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目前我还不清楚这是不是凶手设下的圈套。”
说着说着,两人到了瞭望塔下。
位于上角前端的瞭望塔,其实就是搭建在四根柱子支撑起的木质高台上的一个山形小屋,屋内伸出一块木板,悬空在海面上。看上去感觉怪怪的,这种奇怪的感觉当然来自那块悬在海面上的瞭望板。
驻守在此的由松“啪”地向御堂岛敬了个礼,然后无视抬头观察瞭望塔的言耶。
御堂岛对他点头回礼,随后登上了梯子。梯子在瞭望塔小屋的正下方,位于四根柱子的中央。
瞭望塔只有普通两层民居那么高,响个不停的“吱嘎,吱嘎”声让人不由得担心梯子是不是有崩塌的危险。
御堂岛上去以后,言耶对由松稍施一礼,也踏上了梯板。
“嘎——吱!”
突然响起的梯板声吓了言耶一跳,同时,这道比刚才御堂岛上去时大了许多的声音提醒他,要去确认蓬莱在她屋里能否听到这个声音。不管他本人再怎么否认,遇到情况以后,深入骨髓的侦探意识就自动开启了。
抬头向上看去,梯子的尽头是一个四方形的开口。大概是听到了刺耳的“吱嘎”声,担心言耶的安危,御堂岛正从那里看下来。
言耶一级一级走了上去,心中默数了一下,一共十三级台阶。十三,在欧美人心目中可不是个吉利的数字,不过在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脑袋刚露出开口,言耶惊讶地发现瞭望塔的小屋竟然如此狭小。对着大海的南墙上有一个类似门洞的长方形开口,瞭望板就是从那里伸出去的。其他三面墙壁上都贴着木板,一扇窗户也没有。山形屋顶下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棚。
唯一的家具是位于东北角上的柜子。“物见之幻”怪谈中提到,柜子里放着毛巾、替换衣服以及雨伞等。不过,还是有一点引起了言耶的注意,那个柜子并没有紧靠在东北角的墙壁上,而像是被人刻意挪向了中央的开口处。
为什么会这样放置呢?
言耶满腹疑惑,正想走过去一探究竟,视线却被一样东西吸引过去。在瞭望板伸出口的左侧,挨着墙壁整整齐齐放着一双草屐,应该是宫司的鞋子。
“啊!”
再仔细一看,他不禁惊呼出声。
草屐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只笹舟。